第25章
……
這輩子幹過多少欺負人的事,祁正記不清了,他不會回想,他對世界是抱著仇恨的,因為世界沒有善待他。他不相信有好人,有也輪不到他頭上,從他開始認識這個世界起,從未有一個好人來到過他身邊。
支離破碎的家庭,遭人詬病的身世,烏煙瘴氣的長大,被拋棄,被討厭,被羞辱,這個過程可不怎麽美好。
好在他也未曾嘗過美好是什麽滋味,日子將就著過,死不了,也就這麽長大了。
他只覺得所有人都欠他的。
就算他們什麽都沒做,他也覺得欠他的。
為什麽?
因為他也什麽都沒做,可是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認識他的罵他討厭他也就算了,道聽途說的憑什麽罵他討厭他?他反擊,吼兩嗓子回去,他們就變本加厲,指頭越指越近,恨不得戳死他,唾沫淹死他。
他那時候還小,走路上,有小孩拿石頭砸他,砸到他腦門流血,嘴裏還振振有詞:“沒爹沒娘沒教養”,他砸回去,小孩使勁哭,小孩他媽就沖上來扯著他的頭發扇他耳光,罵聲尖銳,重復的話也不外呼那幾句,沒爹沒娘,不是個東西,你怎麽不去死……這樣。
小孩哭的撕心裂肺,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越大聲他媽抽的越來勁,祁正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挨打,他那時候就在想,他到底做錯了什麽?
別人打他,他打回去而已,這也錯了嗎?
後來他明白了,還擊沒有錯,弱者還擊,有錯。
誰家丟東西了,就說是他偷的,誰家娃哭了,就說是他欺負的,東家西家但凡出點破事兒沒人認,這鍋就扣他身上了,他聲嘶力竭的為自己辯解,沒人聽呐,說你沒良心,說你臉皮怎麽這麽厚,幹了還不承認。
別的小孩哭,人家有爹娘疼,他哭算什麽,只會討嫌,挨罵,招打。祁檀在外面苟延殘喘,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大概是那會兒起,他的善意,天真,良知,就這麽被人一點一點從身體裏打了出去。
往後的幾年裏,被暴力充斥,黑暗裏行走,與豺狼虎豹為友,又惡又狠,再也沒有人欺到他頭上,他們再敢瞪他,打他,罵他,他就去挖他的眼珠,卸他的胳膊,撕他的嘴。
說來可笑,以暴制暴竟是最有用的方法,要講究文明那一套,也得看有沒有人願意管。
世上的可憐人多了去,太陽照常升起,旁人只道新的一天又到來,可看不到還有多少人在哀嚎。
多的是人,死在光照不到的地方。
祁正不願做那種人,所以他要拿起尖刀,自己拼出去。
……
扯遠了。
夏藤這麽問他,他就往前回想了下。
他幹過的事兒太多了。
他不記得什麽時候不讓課代表收她的作業了。
夏藤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什麽意思,“你們這種人,總是忘得很快。”
隨口說的話,幹的事,實施者很快就忘了,承受者卻要一直記著。
是了,誰會記得自己給別人帶去的傷害呢?
等有一天能輕描淡寫直面那些痛苦時,對方早就忘了,一句不記得,讓所有難捱的日子變得那麽荒唐而可悲。
夏藤不想再理他。
祁正把她手裏那幾本冊子一抽,甩給秦凡,“給她交了。”
秦凡本想在旁邊時刻關注局面,被祁正這麽一指揮,不情不願的抱著冊子挪開了。
有人交更好,夏藤坐進位置裏翻開書,剛要看,祁正給她一把合上。
“啪”一聲,風一起,撩起她額前的劉海。
他幹脆拉了個板凳坐她旁邊,兩腿左右一搭,踩桌腿兒上,把她堵在座位裏。
她撇開臉,看向窗外。
祁正目光跟著她,“不說話?”
夏藤沒有把頭轉回去,“我不想跟你說話。”
祁正也不急,把她的筆袋拿起來看了看,裏邊的筆都是一個顏色。
“什麽時候想跟我說?”
“永遠都不想。”
他放下她的筆袋,“你現在不就在跟我說麽?”
夏藤下意識緊緊抿住嘴,就聽到他在旁邊低笑了一聲。她發現自己無形之中又被牽著鼻子走了。
忍無可忍,轉回來,桌面擺的整整齊齊的東西被他弄得東一個西一個,她氣上來:“你到底想幹什麽?”
可能是做足了思想準備,祁正今天耐心格外足。
“解開誤會。”他用了這麽一個毫不符合他蠻不講理形象的詞。
這其實是秦凡昨天給他教的。
夏藤差點呵呵出聲。
“沒什麽可解開的,你不信我,我不信你。”
她早就想通了,她和祁正就這麽亂著吧,算也算不清,他不聽,說了也白搭。
祁正又生硬的蹦出來一句:“得溝通。”
夏藤只覺得這些話從他嘴裏冒出來,比被雷劈還可怕。
秦凡交完作業回來就一直在後面立著耳朵聽,聽到祁正艱難的說到“溝通”二字,馬上裝作不經意的插話進來:“是是,得溝通,溝通很重要,你們應該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