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分(01)(第2/3頁)
寧樨和阿婆在太師椅上坐下,等了三分鐘,門口傳來腳步聲,屏風外人影晃動。
穿白色大褂的男人,身形頎長,眉目清雋,有種冷玉沉金的氣質。
寧樨望著他眨一下眼,“我認識你,你是我爸的朋友。”
男人微怔,目光往她臉上看,仿佛很疑惑。
寧樨說:“我爸是寧治東。”
“哦,寧樨。”溫嶺遠微微笑了,“好久不見。”
不怪他不記得,他們只見過一次面,四年前,寧樨十三歲,在一個飯局上。
寧樨都忘了當時自己為什麽被帶去,那飯局沉悶、冗長又無聊。她恰好坐在溫嶺遠旁邊,他是她環視過一圈之後,看起來最正常的大人。所謂的正常是指,他不像其他人酒過三巡之後醜態畢露,扯著脖子面紅耳赤劃拳勸酒,稱兄道弟。他始終神色平靜,有些置身事外的意思。
寧樨覺得他可能也無聊,不然不會看她費力掰著從果盤裏拿下的橙子時,主動攀談。
他替她剝橙,問她叫什麽名字。
“寧樨,木樨的樨。”
“秋天出生的?”
寧樨驚訝了一下,因為他沒有問“木樨”的“樨”是哪個“樨”,這分明是常識,但她遇到過的好多蠢笨如牛的男生卻都不知道。然後在她告知這個“樨”字怎麽寫之後,那些蠢蛋男生還會附贈一個並不好笑的笑話:考試的時候,其他同學都在第三道題了,你還在寫名字吧。
寧樨點頭,問他:“那你叫什麽。”
“溫嶺遠,山嶺的嶺,遙遠的遠。”
寧樨說:“你的名字有一種‘雪擁藍關馬不前’氣質。”
也是因為寧樨這個獨特的比喻,時隔四年後,溫嶺遠才能想起來確實與她見過。四年時間足以讓一個青春期的女孩脫胎換骨,眼前的少女亭亭玉立,依稀只剩一點十四歲的影子。
“這位是你……”
“阿婆。她脖子疼,疼了三天了。醫院要拍了核磁共振才能確診,我擔心阿婆疼得受不了。”
溫嶺遠點頭,“那你去隔壁房間等一等,我先給阿婆看診。”
寧樨站起身,覺得有必要把自己的立場講清楚,“我同學都說,中醫都是騙人的。”
溫嶺遠神色未變,看著她,“你選擇過來看一看,說明你還是願意相信一次。”
站起來,站在他面前,才意識到他有多高。寧樨一米六七,卻還是要使勁仰頭去看他。
“那我能相信你?”
“如果沒有把握,我不會拿似是而非的話搪塞你,也不會要你付任何診金。”
寧樨滿意這個回答,心裏松快一點。
隔壁房間是茶室,木椅上擺放杏仁色的抱枕,沿墻壁置放低矮書架,原本以為是中醫相關的書籍,掃一圈才發現都是純文藝作品。
寧樨抽出一本白先勇的散文集,在靠近窗戶的椅子上坐下。沒多久,之前那個年輕女孩端來餅幹和茶水。
餅幹裝在藤編的小籃裏,墊著雪白的、帶花邊的濾紙。黑色粗陶的茶壺茶杯,茶湯清澈,嘗一口覺得苦,但配合曲奇餅幹倒是剛好。
寧樨並不是耐得下性子看書的人,散文集只看了兩頁就被她放回書架,掏出手機來玩。
微信上有蘇雨濃發來的未讀消息:嘻嘻,你翹課了?
寧樨:帶我阿婆去看病了。
明明是上課時間,蘇雨濃卻很快回復她:怎麽是你去,你爸呢?
寧樨:不知道,可能是死了吧。
蘇雨濃:下午來上課嗎?方誠軒剛剛來找過你,說你電話和微信都拉黑他了,問我你去哪裏了。
寧樨:你跟他說就當我已經死了。
蘇雨濃:不要這樣,他也蠻可憐的。
蘇雨濃發過來方誠軒和她對話的截圖,方誠軒連發了一排哭臉。
寧樨想起來自己還沒跟蘇雨濃說過周末發生的事。
寧樨:詳細的我下午上課來跟你說。
退出聊天界面,寧樨又打開微博,刷得索然無味,丟下手機發呆。
所幸沒過多久,溫嶺遠就過來喊她,商量治療方案。
“脊柱神經受壓迫,”溫嶺遠指著放在一旁的骨架模型給她看,“所以伴有持續性的疼痛,後續可能會引發頭疼、耳鳴、胸悶等其他症狀。”
他看寧樨在發呆,問道:“我解釋得清楚嗎?”
寧樨點頭,“你和醫院骨科的醫生說得差不多。我以為你會跟我講一堆什麽氣虛血虛脾虛的術語。”
“你說的這些術語也並不是騙人的話。”
“但是如果你和我扯這些,我可能就不會相信你了。”
溫嶺遠笑了笑,似乎有些無奈。
“要怎麽治療?”
“針灸、艾灸、配合理療。”他看寧樨似乎又有疑慮,便說:“可以讓阿婆試一次,沒有緩解的話,不收你的錢。”
“這樣開醫館,不怕虧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