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喝靈泉
程遙遙很少從謝昭臉上看見這樣意氣風發的笑容,年輕的眉眼驕傲銳利,讓人想起他原本就才二十歲,是個年輕的大男孩罷了。
謝昭被林大關幾人圍著說笑了一會兒,才脫開身向程遙遙走來。天氣寒冷,他身上卻是熱騰騰,一股凜冽陽氣撲面而來。程遙遙悄悄屏住呼吸,把手裏的毛巾遞給他:“快擦一擦。”
謝昭接過毛巾擦了把脖頸上的汗水,道:“妹妹,今晚吃藕。”
“……”要不是知道謝昭不是那意思,程遙遙就要當場打人了。
謝緋激動地嘰嘰喳喳:“哥哥,你真厲害!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挖藕,比別人都挖得多!”
謝昭只是笑,把手腳擦幹凈後就穿上衣服,放下褲腿。無論什麽時候,謝昭看起來都比村裏其他男人幹凈,體面。
林大富宣布道:“今年挖到最多藕的又是謝三這小子!天氣冷,大家夥兒趕緊拿上藕回去吧!”
其他人各自抱著藕,三三兩兩回家去了。甜水村不是產藕大村,蓮藕還是難得吃到的,都急著回家嘗鮮呢。
程遙遙已經盤算起來了:“這麽多藕,可以做糯米藕,還有荷塘月色,還有藕粉……你看什麽呢?”
程遙遙順著謝昭的視線看去,卻見一個小小身影躲在樹邊,還是熟人兒:“明明?”
程遙遙跑過去,笑道:“明明,你怎麽在這兒?”
明明今年七八歲年紀,個頭卻跟五六歲孩子似的,穿著一件女人舊衣裳改的厚衣服,臉上還是那麽怯生生的。看見程遙遙才露出個笑:“遙遙姐。”
程遙遙掏了幾顆糖遞給她,她跟村裏孩子關系好,出門時總帶著些水果糖。明明說了句“謝謝”才接過去,小心地放進口袋裏。
程遙遙道:“你最近怎麽都沒出來玩兒啊?上次我去打草也沒看見你。”
明明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小聲道:“遙遙姐,你教我寫的字我都練著呢。”
程遙遙笑了,她教那些孩子們在沙地上寫字,就數明明學得最認真,她又道:“你躲在這兒幹什麽呢?”
明明沒回答,而是看向程遙遙身後。謝昭提著一捆藕過來,彎腰放在明明面前。明明眼睛亮了亮,感激又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哥哥。”
原來是在等藕嗎?程遙遙想問句什麽,猛然想起明明的母親是寡婦,忙咽了回去。
明明瘦瘦的小手抓住藕提起來,吃力地直起身,對程遙遙道:“姐姐,我要回家了。再見。”
他轉身向村西頭的方向走了,小小瘦瘦的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好長。
謝昭挖的藕真的很多,巨大的一堆。三人把藕放在清水渠裏搓幹凈上頭的泥巴,清水頓時變成了渾濁的泥水。程遙遙也從謝昭口中得知了明明家的事兒。
明明母親柳寡婦是外地逃荒來的女人,帶著明明日子過得艱難,藕對她們家而言也是難得的口糧。那年她家也是揭不開鍋了,兩歲的明明躺在床上餓得哭不出聲,柳寡婦居然也來下水摸藕,被村裏男人嘲笑不說,還有口頭占便宜的,硬是把柳寡婦說得哭著上了岸。
謝昭看不過眼,丟了一捆藕給柳寡婦。後來每一年挖藕這天,謝昭都會留一捆藕給她。再過幾年,來拿藕的就成了明明。
程遙遙聽得唏噓,謝緋忽然冒出一句:“那個柳寡婦,就是前年金花嬸子要是說給哥哥的嗎?”
程遙遙:“!!!”
謝昭:“……”
氣氛陡然一變,迎面吹來的風都冷颼颼的。謝緋看見程遙遙的臉色才驚覺過來:“我我我……我什麽都沒說!”
謝昭動作一頓,小心地看向程遙遙的臉色。
程遙遙挑了下眉頭,沒事兒人似的:“都看著我幹嘛?快點洗好回家了。”
程遙遙的小暴脾氣沒當場發作,那就意味著還有更嚴重的事兒在後頭。謝昭惴惴,這回也不知道要哄多久。闖了禍的謝緋更是大氣不敢出,埋著頭抓緊把藕洗幹凈。
快兩百斤的藕用扁擔挑回家時,謝奶奶早在門口等著了,犟犟也竄出來咪咪叫:“喲,今年這麽多!”
“是啊,我都要餓死了。”程遙遙跑進院子裏,“飯做好了嗎?”
謝奶奶笑道:“都好了,就剩下青菜沒炒,等你的藕呢。”
程遙遙挽起袖子,拿了根嫩藕進廚房去。藕外皮是深褐色的,刷刷削皮露出白嫩的肉,程遙遙哢哢幾下把藕切斷,再切成丁。
院子裏,謝昭正把藕卸下來,謝奶奶在邊上看著:“今年這得有百來斤吧?”
“一百八十多斤。”謝昭估得很準。
謝奶奶樂呵道:“這麽多吃不完,放著也要壞,你拿上縣城換了去。”
謝昭頭也不擡:“今年不換,妹妹要做藕粉。”
“也行。”聽著廚房裏刀剁在案板上哐當哐當的動靜,謝奶奶道:“遙遙今兒怎麽了?動靜這麽大?別把我菜板切壞了,我得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