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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並肩走著,沒有交談,又走了五分鐘。

“你想去的地方是哪裏?”我忍不住問。

“你問題好多。”

“好多?我才問一個問題而已啊。”

“最好是。”她的臉略往左轉,“你不是從你家下來的?你還沒說完?你要去哪裏?你想去的地方是哪裏?你總共用了四個問句。”

“其實是五個問句才對。還要加上一個:好多?”我說。

“你知道就好。”

“我其實什麽都不知道,包括為什麽你要用走的方式。”

“我想用走的,不可以嗎?”

“可以。”

在她左後方一步時,我的視線只能掃到她的部分臉頰;

跟她並肩走時,偶爾瞄一下,可以看到她的左臉側面。

當她終於開口說話時,雖然腳步沒停,但她的臉會略往左轉,

算是回應在她左邊的我。

於是我可以看到她的四分之三側面。

額頭、眼睛、鼻子、嘴唇、下巴與臉頰的線條,直線利落,弧線優雅。

這些線條所勾勒出的四分之三側面,有一種說不出的美。

那種美很豐富,也很立體,像一片翠綠的山丘上有湖有樹有花有草,

淡藍的天空中飄著幾朵白雲,秋天午後的陽光灑滿整片山丘。

她的側面充滿未知,正面雖美,但視線容易集中在她的眼睛上。

而她的四分之三側面,是最美麗的。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不騎機車?”我又問。

“你的問題,問得太晚。”

“太晚?”

“嗯。因為已經到了。”

她終於停下腳步。

我也停下腳步,看了看四周,星巴克到了。

她點抹茶,我點咖啡,我們在星巴克二樓窗邊面對面坐著。

“我很訝異你會在MSN留訊息給我。”我說。

“初識的朋友,我最快也要半年才可能主動聯絡。”

“那我又破你紀錄了。”

她不想回話,直接轉頭朝向窗外。

“我生性比較白目,你不要介意。”我說。

“你確實白目。”她把頭轉回,“但我很容易因為你白目而生氣。”

“為什麽?”

“我不知道。”她聳聳肩,“平時我不是這樣的。”

“那你平時是怎樣的?”

“溫柔、文靜、體貼、大方、善解人意、笑容可掬。”

“你有參加高階幽默感訓練班?”我說。

她馬上將頭轉向窗外,但隨即又轉回,說:

“我說真的,不是開玩笑。”

“看來我得改掉白目,這樣你才不會常常生氣。”

“你很難改了。那就是你的樣子。”

“那你的樣子呢?”

“溫柔、文靜、體貼、大方、善解人意、笑容可掬。”

我忍住回話的沖動,卻忍不住笑。

但我一開口笑便覺得後悔,沒想到她看見我笑也跟著笑。

而且是很自然、很燦爛的笑容。

從沒看過像她那樣的笑容,勉強形容的話,我會用幹凈。

幹凈有點像無邪,但又不盡然,她的笑容很幹凈,清清爽爽。

會讓人聯想到白雪公主。

而且她笑容最美的部分,是種抽象意義上的美,

也就是說,看到她的笑容會讓人心情變好,整個人放松。

“你很適合笑,為什麽你不常笑?”

“我常笑呀。”

“但我是第一次看到你這麽燦爛的笑容。”

“初識的朋友,我通常幾分鐘內就對他們這樣笑了。”

“可是我要一個禮拜耶。”

“所以你又破紀錄了。不過是很遜的紀錄。”

“你之前說:初識的朋友,最快也要兩三個月才可能對他們笑一下。”

“那是笑一下,跟燦爛的笑容不一樣。”

“笑還有分別?”我很納悶。

“對初識的朋友,燦爛的笑可能代表禮貌、善意、隨和。而笑一下,代表心門打開。”

“你對我的心防,會不會打開得太早了?”

“你的白目,會不會太嚴重了?”

“抱歉。”我笑了笑,“真的要改。”

“你改不掉了。”她說,“你還是專心喝咖啡吧。”

窗外是酷暑,午後四點多的陽光灑了幾點在桌上。

這裏是初秋,冷氣趕走了燥熱,帶來了清涼。

我和她面對面坐著,偶爾交談,但沒有一定得交談的壓力。

偶爾都看著窗外,不是為了逃避交談,而是為了享受寧靜。

錯覺往往發生在人最不經意的瞬間。

就像現在,我覺得我們是相戀已久的戀人在午後的咖啡館喝咖啡。

當意識到我和她是初識,就得集中注意力弄醒自己甩開這種錯覺。

可是一旦集中注意力,精神反而會變得恍惚。

又回到我和她已經相戀許久的錯覺中。

“請問你今天找我出來,有什麽事嗎?”我問。

“你的問題,總是問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