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7頁)

鳳九立刻提起精神,咻咻咻變化出原身來,前爪裏還握著那個本兒:“我也是圓毛的,你說,他會喜歡嗎?”話出口覺得露痕跡了些,擡起爪子掩飾地揉了一揉鼻子,“我只是隨口問問,那個,隨口問問。”

折顏饒有興致:“他更喜歡威猛一些的吧,他從前三頭坐騎全是猛虎、獅子之類。”

鳳九立刻齜牙,保持住這個表情,從牙縫裏擠出聲兒來:“我這個樣子,威猛不威猛?”

想想那個時候,她還是十分單純的,如果一切止於當時,也不失為一件好事,今日回想便全是童年那些別致的趣事。佛說貪心、嗔恨、愚癡乃世間三毒,諸煩惱惡業皆是由此而生,佛祖的法說總是有一些道理的。

眼前符禹山地動山搖,一派熱鬧氣象,幾步開外,燕池悟周身裹了道十足打眼的玄光,抱著玄鐵劍,一個人在玄光裏打得熱火朝天,約是中了幻警之術。東華浮立在雲頭,風吹得他衣袂飄飄,指間化出一個倒扣大缸似的罩子。鳳九識得,這個東西應是天罡罩,聽說過它的傳聞,還在器物譜子上見過它的簡筆圖,是個好東西,便是天崩地裂海荒四移,躲進這個罩子中也能保得平安,毫毛不損。

天罡罩幽幽浮在東華的腳邊,鳳九屏息瞧著他的手伸過來,拾起她肩上方才被劍風掃斷的幾截落發,隨手揚了。落發?鳳九垂眼一瞧,果然不知什麽時候已恢復人形,狂風正吹,她的長裙如絲絳般飄搖在半空。

鳳九怔了一怔,節骨眼兒上,腦筋前所未有的靈便,一轉,訝道:“你你你你曉得我是誰,原來還有辦法強迫我回原身?”話落地時,自己被自己一個提點,一番惱怒騰地湧上心頭,“那你怎的不早些揭穿我?”

被邪風一吹,她的膽子也大起來,憤憤不平道:“誠然,誠然我是因面子過不去,一直假裝自己是塊帕子,但你這樣也不是英雄所為,白看我的笑話,是不是覺得好笑得很?”

她回頭一想,縱然自己不是他偏愛的那一類女孩子,終歸還是個女孩子,一般來說都應當愛惜,可見他並不當她是女孩子,於是她怒得又有點兒委屈:“你既然曉得我是誰,其實可以不把我綁來這麽個危險之地,將我牢牢拴在你的劍柄上,其實也是為了看我被嚇得發抖的樣子來取樂吧?我說你那一句,也不是有心的。”眼角被惱怒、憤怒、慍怒種種怒氣一熏,熏得通紅。

東華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半晌,道:“抱歉。”鳳九原本就是個急性子,發了頓脾氣也平靜下來,聽他的道歉略感受用,也覺得方才是激動太過了,過得還有點兒丟臉,覺得慚愧,揉著鼻子尷尬地咳了一聲:“算了,這次就……”東華語氣平靜地補充道:“玩過頭了。”鳳九表大度的一腔話瞬時卡在喉嚨口,卡了片刻,一股邪火直躥到天靈蓋,氣得眼冒金星,話都說不利索。重重金星裏頭,東華的手拂上她頭頂,似含了笑:“果真這麽害怕,耳朵都露出來了。”鳳九疑心自己聽錯了,這個人常年一副棺材臉,怎可能含著笑同她開玩笑?忽見身後激烈光焰如火球爆裂開來,腳下大澤的水浪也巨蛇一般地鼓動,還沒來得及回神,身子一輕,已被東華抱起來順手扔進了一旁待命的天罡罩裏,還伴了一聲囑咐:“待在裏頭別出來。”鳳九本能地想至少探個頭出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手才摸到罩壁,尋找探頭而出的法門,不確定是不是聽到極低沉的三個字:“乖一些。”

前方不遠處,燕池悟滿面青紫地抱劍殺過來,看來已掙脫幻警之術,曉得方才被那幻術牽引做了場猴戲給東華看,氣得雪白的腦門上青筋直跳。

燕某人一身戾氣,瞧見被天罡罩罩住的鳳九,更是氣沖雲漢,握著傳說中好幾百斤的玄鐵劍沉沉向東華劈將過來,牙縫裏還擠出一聲大喝:“好你個奶奶的冰塊臉,看不起老子是不是,同老子打架還帶著家眷!”

一個是天族尊神,一個是魔族少君,這一回合招數變化更快,直激得天地變色,一時春雨霏霏一時夏雷陣陣一時冬雪飄飄,四季便在兩人過招之間交替而過,爆出的劍花也似團團煙花,炸開在符禹山的半山頭。

鳳九貼在天罡罩的罩壁上,欣賞這番精彩打鬥,著實很長見識,且自喟嘆著,忽見眼前騰起一片霧障,茫茫的霧障裏頭,方才還落於下風的燕池悟不知何時忽轉頹勢,閃著光的長劍尋了個刁鉆角度,竟有點兒要刺中東華胸口的意思。

鳳九瞪大眼睛,瞧著玄鐵劍白的進紅的出,蒙了一蒙,真的刺中了?怪的是慢兩步後,卻是燕池悟的痛哼響起。霧障似條長蟲扭動,忽地抖擻散開,朗朗乾坤下,燕池悟周身裹了一團光,被東華一掌挑開,控制不住身形地朝她那一方猛撞過來。鳳九本能地一躲,忽然感到背後一股強大的磁力將她緊緊吸住,來不及使個定身術,已被卷進打著旋兒的狂風裏。她聽見東華喊了她一聲,略沉的嗓音與他素日的四平八穩略有不同,響在掀得愈加猖獗的狂風裏頭,喊的是:“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