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生死(第2/6頁)
忽地,頭頂一道亮光罩下,彌散的煙霧散去,破碎的血肉屍骸、嚎哭的罪人、翻湧火海離他越來越遠。
他置身於燦爛金輝中,眼前一片華光。
七寶池裏水光瀲灩,寶華萬道,金樹銀葉,珍珠雜寶,宮殿樓閣連綿起伏,漂浮於空中,富麗堂皇,佛陀端坐於蓮花座上,眾菩薩圍繞左右,悉心聆聽。
漫天天幢、天幡飛揚,彩雲環繞,仙樂飄飄,天花曼陀羅散落,飛天手捧鮮花,翺翔於其中,淩空飛舞。
莊嚴妙凈,極樂世界。
一名菩薩頭戴花冠,手持長幡,足踏寶蓮,乘著流雲從天而降,指尖對著曇摩羅伽輕輕一點。
“你在塵世凡俗走了一遭,看過阿鼻地獄,也見過阿彌陀佛極樂世界,歸我釋門,可得解脫,從此跳出輪回,無有眾苦,但有極樂。”
梵音陣陣,振聾發聵。
曇摩羅伽回過神,雙手合十,望著雲端若隱若現、光麗美妙的凈土世界,若有所思。
菩薩的聲音如雷聲轟鳴,穿透雲層:“癡兒,你還有何掛礙?”
曇摩羅伽擡起眼簾,碧眸無悲無喜。
他有何掛礙?
短暫的一生如水波一般潺潺流淌,把他包裹其中。
眼前景象倏地一變,他看到一間冰冷幽暗的囚牢,幼小的自己坐在破舊的蒲團上,就著一心如豆燈火讀著佛經。
一道清冷光華從上方落下,他擡起頭,眸底映出如銀的月華。
亂世流離,眾生皆苦,他將盡己所能,平定亂世,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小小的他仰望著那輪高潔的明月,鄭重地道。
他慢慢長大。
曇摩羅伽研讀佛經,和世家周旋,讓張家人放松對他的禁錮。蘇丹古忍受煎熬,刻苦勤練武藝。
北戎大軍壓境時,世家丟下亂攤子,棄城而逃,忠心於王室的僧兵趁機將他從刑堂中救出。
夜風呼嘯,他在馬背上回頭,看到身後佇立在夜色中的聖城,聽到來不及出逃的百姓絕望的嚎哭聲,等瓦罕可汗攻入城,這些百姓都會成為北戎鐵騎馬蹄下的冤魂。
“回去。”
他撥馬轉身,手持佛珠,淡淡地道。
黃沙慢慢無垠,他以智計大破人數倍於己軍的北戎大軍,瓦罕可汗不僅慘敗,還險些丟了性命,狼狽不堪地下令撤軍。
他勒馬陣前,一襲袈裟,獵獵飛揚。
僧兵、近衛軍和百姓恭敬地跪於他的腳下,那一刻,他拿回了君王的權柄。
赤瑪欣喜若狂,帶著親兵闖入張家,抓了張家上下幾十口人,她把他們押到當年先王後死去的廣場,一個接一個地砍了他們的腦袋,她殺紅了眼,連毫不相幹的張家遠親也不肯放過。
他阻止了她,讓她放了無辜被牽連的張家族人。
赤瑪歇斯底裏,尖叫,怒罵,詛咒。此後,只要見到他,她就嘲諷:“你學了佛,徹底冷了心,眼裏根本沒有俗世感情,你涼薄,絕情,冷血!果然是出家人,羅伽,你這輩子注定只能做孤家寡人!”
蘇丹古上陣殺敵,佛子震懾世家,他行走於血泊和鮮花之中,皮開肉綻,踽踽獨行。
他心中有道,不需要別人的理解和認同。
世家豪族不甘於被壓制,陽奉陰違,口蜜腹劍,朝堂波雲詭譎,豪族互相傾軋,王庭內憂外患。而北戎不斷壯大,瓦罕可汗重用海都阿陵,海都阿陵驍勇善戰,雖然沒什麽學識,卻文武兼備,敢用奇謀,為北戎開疆拓土,屢立奇功。
只要他還活著,瓦罕可汗攻不進聖城,但是他幾次被功法反噬,已近油盡燈枯,出席法會必須由近衛擡著出去,而海都阿陵如日中天,一旦海都阿陵繼任北戎的大汗之位,王庭危矣。
他想要趁海都阿陵還沒有掌權之前帶兵攻打北戎,削弱北戎兵力,為王庭爭取喘息的可能。
大臣極力反對,他們輕視、敵視部落騎兵,不願和部落兵配合,他心力交瘁,短時間裏無法組織一場大戰。
不久後,一道噩耗傳來,海都阿陵和諸王子矛盾重重,趁瓦罕可汗松懈時,帶兵血洗牙帳,殺了瓦罕可汗和他的幾個兒子,被推舉為新的大汗。
他端坐佛殿,轉動佛珠,微微嘆息一聲,留下遺詔。
海都阿陵成為北戎之主,很快集結兵力,突襲王庭。
這一次,海都阿陵不會輕易撤兵。
他早已氣息奄奄,知道時日無多,命畢娑他們離開王庭,自己留下守城,為百姓爭取更多撤離的時間。
多跑一個人,便是一個人。
至於他,早已看到自己的結局。
畢娑哭著要帶他走,他微微一笑。
“我是聖城的王,是王庭的佛子。”
“走吧,護送婦孺離開,你是近衛軍統領,你的職責是護衛百姓。”
畢娑泣不成聲。
他臉上沒有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