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旭日升起,光芒灑遍整個京城。

靈山寺中,早課剛剛結束,成群的僧人從大殿出來,開始每日的工作。

空聞大師來到了禪房所在的院子裏,見到月重闕坐在樹下。

“阿彌陀佛。”老人走到石桌前,同這異國的客商行了一禮,“月施主。”

“空聞大師。”石桌後的人也站起了身,擡手示意,“請坐。”

老人坐下後,在他身邊隨侍的小沙彌便打開了自己背著的藥箱,從裏面拿出了手枕,放在石桌上。

空聞大師擡起右手,示意坐在對面的青年把手放上來。

月重闕從善如流地把手放了上去,另一手拿著一方白色的手帕,掩著唇咳嗽了幾聲。

他早晨夜晚總是咳得比較厲害,在空聞大師為他把脈的時候,院子裏依然可以聽到他悶聲咳嗽的聲音。

空聞大師替他把過一只手,又讓他換了一只手。

月重闕來靈山寺小住的這段時日,空聞大師已經為他開了兩副藥,調理了一段時間。

他表面上的咳嗽雖見好,但是內裏的情況卻依然沒有好轉。

空聞大師把過了脈,收回手,蒼老但依然清澈的眼睛看著面前的青年:“施主若是還想治好身上的病,還得先放下心中執念。”

他受過重傷,是由醫術高明者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可是他卻沒有按照醫囑靜養。這些年來,顯然四處奔波,殫精竭慮,情緒起伏,憂思過剩,已有油盡燈枯之兆。

月重闕又咳嗽了兩聲,放下了掩唇的手,唇邊露出微笑。

他一張臉上,本來只有一雙眼睛格外出色,可是這一笑,那平淡的五官卻變得生動起來。

仿佛一張平平無奇的畫,添上了畫龍點睛的一筆,便立刻注入了靈魂,注入了生命。

他說:“執念若能輕易放下,也就不是執念了。謝大師替我診治。”

空聞大師見他如此,也不再多說。

任你醫術再好,遇見一個不配合的病人,也一樣治不好他,那位把他救回來的杏林聖手的心情大抵就如老人此刻無奈。

他示意小沙彌收回手枕,準備回去調整一下藥方。

哪怕治不好眼前的人,也能為他固本培元。

月重闕到底還年輕,只要他願意放下,就還有機會。

“空聞大師。”只聽面前的青年說道,“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

空聞大師停下思考,望著他說道:“月施主有什麽問題,只管說。”

月重闕道:“我聽聞在靈山寺後山曾經住過一位霍先生,他是大周朝的收藏大家。”

聽他問到霍老,空聞大師點了點頭:“不錯,霍施主確實在後山的院子裏住了頗長一段時間,月施主這是要找他?”

月重闕微笑:“我來大周朝的目的,是為了尋訪兩幅前朝書畫大家的作品。不瞞大師,當日大師提出邀請,讓我到靈山寺來暫住的時候,我答應下來也是想著這霍先生在貴寺隱居。”

他未竟的話語很是清晰。

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就是為了見霍老才來了靈山寺。

只不過沒有想到,月亮早已經移了位置。

空聞大師知道他會在這時候跟自己說,想必是已經到後山去看過了,於是說道:“老衲今日正好打算到霍施主那去拜訪,為他復診,月施主要是想找他的話,不妨隨老衲一起來。”

月重闕所求正是如此,聞言說道:“多謝大師。”

空聞大師下山一貫是自己獨行,有時候才帶個小沙彌在身邊提個藥箱,今日同月重闕一起去槐花胡同,到了山下,卻是已經有華麗的馬車在山下等著,那趕馬的正是月重闕身邊的一個仆從,是個相貌平平的大漢。

平日裏住在後山的院子,只有主子出門的時候才跟在他身邊的侍女也在。

她站在馬車旁,手上捧著一只紅色的錦盒,要去霍老府中拜訪,月重闕自然不可能空手而去。

月重闕登上了馬車,同空聞大師一起坐在車上,那侍女便沒有上馬車。

坐在馬車上的大漢一揚馬鞭,喊了聲“駕”,這拉著馬車的兩馬就奔跑了起來。

車子裏面平穩,坐在其中感覺不到絲毫搖晃,而那捧著錦盒的侍女跟在馬車旁邊,靠著兩條腿奔跑,速度卻絲毫不亞於這由兩匹馬拉著的馬車,猶如疾風,靴子甚至在奔跑中沒有碰到地面,原來也是一個高手。

月重闕在馬車中親自煮茶。

等到茶煮好,注於茶杯中,他才將茶杯遞給了空聞大師:“大師請。”

空聞大師接過這杯子,見到這套茶具從茶杯到茶壺儼然是用同一塊玉石雕成成套茶具,入手瑩潤,純白無瑕。

兩人在馬車上喝過了兩杯茶,交談了片刻。

來到城外,人聲喧囂,一如城內,月重闕又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面的在棚戶中生活的災民,仿佛對這樣的生活區域有些興趣,就著這水災棚戶的事情問了空聞大師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