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宗人府掌管皇親貴胄的賞賜與懲罰, 除皇帝以外,面對任何權貴,即使是親王皆面不改色。宗人令親自來行宮, 公事公辦呈上一道小卷軸, “貴妃娘娘,臣遵聖上之命,請娘娘去宗人府協助調查於家之事。”
既已抄家,不止是許墨冤案, 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查一查,列下幾十樁罪責,徹底激起民憤。待到全家斬首時, 百姓才會說皇帝英明,而不說皇帝殘忍。
於心然知皇帝心思,只可惜自己未能逃脫,無法以自由之身離開京城,“本宮知道了。”
這是她第二次進宗人府大牢,此處依舊是印象中的模樣, 大門巍峨, 走進之後四周寂靜陰森。宗人令親自領著她穿過錯綜復雜的走道, 如同迷宮一般, 只有轉角處的燭燈點亮些許, 行了許久, 一直到前面無路可走,宗人令終於停駐腳步,指了指不遠處一扇大門,“貴妃娘娘,皇上在裏面等娘娘。”說完他就告退了。
走道的一頭是兩名侍衛, 另外一頭便是緊閉的大門。於心然雖然誤打誤撞叫王氏陷入泥潭,可同時也將自己也弄得如此狼狽。
不想面對皇帝,無力地背靠向走道的墻上,低頭看著自己琥珀色繡鞋鞋尖。
直到此刻,那種撲朔迷離之感依舊環繞著她,從狩獵遇刺、行宮毒藥、到眼下的情形,或許更早的一些事,尤其是關於毒藥,她至今沒想明白皇帝藥碗之中的毒是不是宜枝下的,那個瘋子又是如何逃脫?
如迷霧夜行,看不透徹。
不知過了多久,有道陰影擋住了她頭頂微弱的光線,“朕沒有耐心等你太久。”皇帝的聲音在空曠而窄長的走道之中顯得格外清冷。
她反應過來之前,走道口的侍衛已經跪下了。
“跟朕進來。”皇帝言簡意賅,扣住她的手腕往暗室中走去。如此不怒自威的氣勢直叫於心然心虛,她被迫踉蹌跟上。
進入暗室之後,銅門被嘭地一聲重重甩上。宗人府的牢房皆無窗戶,陰冷潮濕。此處略有不同,家具擺設樣樣齊全,像用來長久幽靜皇親貴胄之所。
“王家已經知曉你所做之事。”皇帝回轉過身面對她,玉佩相撞之聲在這偌大昏暗的房內顯得格外刺耳,逼得於心然後退一步,他繼續追問,“是誰給你出計策?是徐雁秋?”
於心然背靠在銅門上低著頭不言語。
“你知不知道王為意已經失蹤了好幾日?”皇帝道。
什麽?於心然你這才猛地擡頭,王家既然已經知曉綁架王伯德之子是她所為,那王為意也自身難保。“是王為意透露給臣妾王家那個瘋子之事、”
“也是他教你放那個瘋子去鬧市殺人的?”皇帝打斷道。
“臣妾哪敢如此行事,臣妾想扣留那個瘋子,叫王伯德主動認罪罷了。但那個瘋子他自己跑了,臣妾沒料到他會殺人啊。”
“行宮距離朱雀街快馬加鞭最快也要一個時辰,一個瘋子能自己跑過去?你還敢欺騙朕?”皇帝反問,他眼神緊緊逼迫著她,要她說出實情。
諸多前車之鑒,他已經不再信任她了,於心然百口莫辯。
皇帝別開眼,“還有你父親之事,現在很難收場,別再想著能全身而退。”
她要的就是於家覆滅,哪裏還管得了收不收場。
“朕說的話從來都聽不進去,讓人利用了還不知!”
“臣妾......”
沒等她支支吾吾完,皇帝扯住她衣袖嫌棄地將她往邊上拉了些,推開銅門便要離開。這是要將她永遠關在這不見天日的牢房啊,於心然滿心絕望,緊跟在皇帝身後,“皇上......”
皇帝走了兩步轉過身,當下沒給她好臉色,俊眉微蹙道,輪廓分明的臉上寫滿了對她的厭惡,卻用疑惑的語氣問道,“你還敢跟著朕?”
“......皇上不是說永遠不會再管臣妾麽?”不管的意思就是不聞不問,之前她說話確實犯上了,可他借著於家之事關起她是公報私仇。
“朕也不想管你,你可以現在就離開。”面前的男人裝作毫不在意,語氣也稀松平常。
“真的麽?臣妾真的可以離開?”於心然如受氣小媳婦般擡了擡眼睛,有點不敢相信這樁事竟然如此好商量。
“真的,貴妃想葬在何處?”皇帝擡眸,不直截了當地說,話中有話像在故意逗弄她,一句話拐了好幾個彎叫人聽不懂。
他要殺了她啊......於心然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又懼又惱。被王家人害死也就罷了,若被許墨的案子牽扯連坐被砍頭,那可真死得太冤枉。
“瞪著朕做什麽?”皇帝擡手指向暗室銅門,用不容違抗的語氣命令,“想活命就回去老實呆好。”
怎麽跟趕狗似的?於心然滿腹委屈,沒敢再跟在皇帝身後,她不怕死,她只是害怕至死都被關在此處,害怕這分不清晝夜的宗人府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