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宴(三合一)(第5/6頁)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兩人雙腿酸麻,也不見半個人影。

其中一人按捺不住,哭喪著臉想到殿中去向公主謝罪,卻被另一個一把扯住,捂住他的嘴,悄悄指了指不遠處正快步行來的人影。

黑暗之下,那人面目模糊,看不真切,只身量頎長挺拔,頭戴玉冠,一身袍服也看不出顏色,外頭罩著的黑甲在月光下閃著幽暗的光。

眼看那人就要靠近殿門處,兩個小內侍心中一喜,對視一眼,便欲按公主的吩咐,用手中備好的迷藥將人迷暈,再送入偏殿中去。

可未待二人起身,卻見那人在殿門外停住,左右看了看,見無人,便徑直打開屋門,走了進去。

屋門飛快地闔上,兩個小內侍面面相覷。

“裴將軍與公主——難道早已商定好了?”

另一人茫然搖頭。

……

曲折寂靜的長廊下,李景輝一人獨坐,望著半空中皎潔圓滿的明月出神不已。

一墻之隔的主殿中,有男男女女的驚訝高呼聲傳來,大約是教坊新尋來的伎人又演了什麽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兒。

嘈雜喧鬧令李景輝心中越發寂寥。

長到二十歲,他才發現,做了六年天子的兄長,早已不是他眼裏那個從小對他照顧有加,親近不已的人了。

握著天下最強大的權勢,果然會讓人慢慢變得面目全非,不近人情嗎?

他想起前朝歷代的帝王們,心底一片茫然。

從小,母親便告訴他,他這輩子已注定了,除了皇位,其他什麽都能擁有。從前,他要什麽,先帝會給,往後,他要什麽,長兄會給。

只要他沒有野心,長兄會給他一輩子富貴安逸,隨心所欲。

可是母親錯了,他想要的,即便不是皇位,長兄也會隨意剝奪。強權之下,他也不過是與普通百姓別無二致的螻蟻。

沒有權柄,如何隨心所欲?

權柄又從何而來?

皆是含元殿裏那個位置賦予的。千百年間,朝代幾經更叠,前前後後有帝王數百,只要坐上了那個位置,便能號令天下,真正的隨心所欲。

他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默默攥緊成拳。

長廊盡頭,靠近主殿處,一雙眼睛暗中看了他許久,終於悄悄走近。

“睿王殿下。”

那人開口,將出神的李景輝喚醒。

李景輝回神,擡眼望向來人,微微蹙眉,似在思索著他的身份,片刻後,道:“安中丞怎會在此?”

來人身形魁梧,體格健碩,毛發濃密,高鼻深目,眼瞳中泛著淺淺的棕色,視人時帶著幾分深沉與威勢,正是出身西域康國的盧龍節度使安義康。

安義康聽他準確地認出自己,不由笑了起來,拱手道:“殿下好記性,臣這等偏遠邊將也記在心上。”

李景輝起身,勉強笑了笑,道:“安中丞是我大魏功臣,我自然該銘記於心。”

安義康此人出身卑微,最初不過是邊地草原上一個小小馬奴,十八歲那年自部落中逃出,投身行伍,因為驍勇善戰,屢立奇功,被時為幽州節度的張圭賞識,提拔為偏將。

數年後張圭病逝任上,朝廷將幽州節改為盧龍節。其時恰逢與突厥摩擦不斷,安義康屢次立下奇功,將突厥人趕出邊地,因此被封盧龍節度使。

“不敢。”安義康自謙,面上深沉笑意卻不變,“臣今日還想向殿下道一聲謝。那日在雲來樓,若非殿下出手相助,臣已著了旁人的道,只怕此時已官職不保了。”

李景輝愣了愣,隨即想起那日與裴濟、令月一同在雲來樓時,恰好撞破二女密謀給安義康下藥之事。

只是那日讓人去提醒的並不是他,而是裴濟。

他搖頭道:“中丞不必謝我,那日是裴將軍的人將人拿下,我並未幫上太多忙。”說著,他微微蹙眉,“只是不知中丞此話何意?難道京中有人要陷害中丞?”

安義康面色一肅,隨即嘆道:“不瞞殿下,臣後來命人去查過,那日要對臣下藥的,竟非平康坊的妓子,而是良家女子。想來是臣先前在軍國之事上與幾位丞相意見相左,才招來此禍。”

大魏不禁官員狎妓,可強占民女卻是重罪,一旦那二女得逞,他便再無翻身的可能。

而他口中的“幾位丞相”,實則說的也不過是那位群相之首——尚書令蕭齡甫。

數位宰相中,裴相與杜相等雖也不贊同過早往邊地放開軍政大權,卻也不激烈反對。唯有蕭齡甫,揣度過皇帝心思後,屢次與之針鋒相對。

況且,以為人而論,裴、杜二人皆胸懷寬廣,不會因政見不同而使這等下三濫的手段。

蕭齡甫就不一定了。

李景輝想了想,輕笑一聲:“倒像是他的手筆。安中丞若心中不平,何不上奏陛下,請陛下徹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