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鼠(第5/5頁)

其中最年長、最高大的男子說:“王的意願就是我們的意願。”

最先發言者較為安撫地說:“我們只是信使。王及諸島大法師之間的事,我們無權過問,我們只求將訊息帶到,同時獲得回音。”

“如果可以,我會負責將你們的訊息傳達給他。”

“回音呢?”最年長的男子質問道。

她什麽都沒說。最先發言者說道:“銳亞白領主聽說我們的船艦抵達,便盡地主之誼,因此我們會在領主宅邸盤桓數日。”

她莫名感覺仿佛被設下陷阱,或被絞繩縮緊。雀鷹的脆弱,他對自己弱點的感受影響了她。心煩意亂之下,她利用她的外表——表面上只是守分的婦人、中年主婦。但這真的只是表面嗎?這也是事實,甚至比巫師的偽裝變形更微妙。她俯首,說道:“這比較適合大人貴體。我們這兒的生活非常儉樸,像老法師當年一樣。”

“而且喝著安卓群嶼的酒。”那名認出酒漿來歷的人,眼神明亮,外貌英俊,帶著迷人微笑說道。她繼續扮演她的角色,頭頸低垂。但在他們向她告別,魚貫而出時,她知道無論她表面像什麽或實際是什麽,即便他們現在不知道她就是“環之恬娜”,也很快就會知道,因此也會知道她認得大法師本人;而如果他們下定決心要找出他的下落,向導非她莫屬。

他們離開後,她大呼一口氣。石南也如法炮制,終於閉上一直大張的嘴。

“真難得。”她以深沉、全然滿足的語調說道,然後出去看山羊跑哪兒去。

瑟魯從門後角落跑出,她剛剛用歐吉安的巫杖、恬娜的赤楊杖、自己的榛樹棍,為自己組個小小屏障,與陌生人完全隔離。自他們來到此處後,緊繃、閃躲側身走動、不敢擡頭、低俯燒毀的半臉藏於肩頭,那些她早早丟棄的姿態又重新出現。

恬娜走到她身邊跪下,將她抱在懷中。“瑟魯,他們不會傷害你。他們沒有惡意。”

孩子不肯看她。她像塊木頭般地讓恬娜抱著。

“你如果不願意,我就不再讓他們進屋。”

過一會兒,孩子在她懷裏動了動,以沙啞濃重的聲音問她:“他們要對雀鷹做什麽?”

“什麽都不會做。”恬娜說道:“不會傷害他!他們……他們是想來榮耀他。”

但她已了解,他們想榮耀他時,會造成什麽樣的傷害——否認他的損失、否認他因喪失而生的哀傷,強迫他以他不再是的身分行動。

她放開孩子,瑟魯走到壁櫥,拿出歐吉安的掃把,很吃力地掃著黑弗諾男人腳踏之處,掃走他們的足印,將足印的灰塵掃出門,掃下台階。

看著她,恬娜做了決定。

她走到放著歐吉安三本大書的書櫃前翻找,發現幾枝鵝毛筆,一瓶半幹的墨水,但半張紙或羊皮紙都沒有。她咬了咬牙,很不情願如此對待書這般珍貴對象——她在符文書空白末頁輕劃,撕下一段紙條。她坐在桌前,沾濕筆尖,開始書寫。不足的墨水跟字詞都讓她難以下筆。自她坐在同一張桌前、歐吉安在她身後看望,教導她赫語符文與巫力符文後二十五年來,她幾乎什麽都沒寫過。她寫道:

往中古到清溪的橡木農莊

說葛哈派去照看花園跟羊

書寫與重讀花了她幾乎同等時間。這時瑟魯已掃完地,在旁非常專心看著。

她加了兩個字:

今晚

“石南在哪兒?”她問孩子,將紙片一折再折。“我要她把這拿到蘑絲阿姨的房子。”

她渴望自己去,去見見雀鷹,卻不敢讓別人看到她去,以免他們正盯著她,等她領他們找到他。

“我去。”瑟魯悄聲道。

恬娜敏銳地看了她一眼。

“你必須自己去,瑟魯,穿過村子。”

孩子點點頭。

“只能交給他!”

她再點點頭。

恬娜將紙片塞進孩子口袋,抱著她,吻她,放她走。瑟魯去了,不再蹲踞斜行,而是自由奔跑、飛躍。恬娜看著她消失在昏暗門外的暮光中,心想,像鳥兒、像龍、像孩子般飛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