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喬納森·哈克的日記(第5/6頁)

“總有一天,在美妙的時刻,你會帶著成千上萬的蒼蠅、蜘蛛、鳥兒和貓兒的躁動不安的靈魂一起飛出這裏。你要攫取它們的生命,你知道,你也就必須承載它們的靈魂。”似乎他的想象力受到了某種影響,因為他捂住了耳朵,緊緊閉上了眼睛,就像一個小男孩臉上擦滿肥皂時那樣。這種神態不僅激起了我的同情心,而且讓我明白了一個事實:我面前的只是一個孩子,雖然長得成熟,胡子花白。顯然他正經歷著精神上的折磨,而且也突然明白了自己過去的情緒傳遞的是一種陌生的情感。我想只要我待在他的身邊,就一定會走進他的心裏。第一步就是要恢復信任,所以我大聲地問他:

“你還想要一些糖來引蒼蠅嗎?”

他似乎立刻清醒過來,搖了搖頭。他大笑著回答道:

“不需要!畢竟蒼蠅都是可憐的東西。”一陣沉默之後,他繼續道:“而且我也不想讓它們的靈魂在我身體裏嗡嗡叫。”

“那麽蜘蛛呢?”我繼續問道。

“算了吧,蜘蛛有什麽用?它們身上也沒有什麽可吃的或可……”他突然停下來,似乎想起了這是一個禁忌的話題。

“又來了!又來了!”我暗自琢磨,“這是他第二次在‘喝’這個詞上停住了。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呢?”倫菲爾德似乎自己也意識到這個停頓,因為他急急忙忙地接著說下,似乎要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根本不在乎這些事。‘家鼠、野鼠和小鹿’在莎士比亞的眼裏只是‘儲存櫃裏的腐肉而已’。我已經對這些無意義的東西不感興趣了。你可以讓別人去吃這些小動物,就像你試圖讓我對小動物感興趣一樣。不過我已經了解你的意圖了。”

“我知道,”我說,“你想要一些合乎口味的大動物,是嗎?將一頭大象作為早餐怎麽樣?”

“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他好像更加清醒了,所以我要繼續緊逼。“我在想,”他作沉思狀,“大象的靈魂是什麽樣子呢?”我所期待的效果出現了,因為他立刻失去了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又恢復到小孩子的樣子。

“我根本不想要一頭大象的靈魂,任何靈魂都不想要!”他說道。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裏,他都很沮喪。突然他跳了起來,眼裏放光,看起來異常興奮。“讓你和你的那些靈魂見鬼去吧!”他大喊道,“你為什麽老拿靈魂來煩我?除了靈魂,就沒有別的事情讓我煩惱、痛苦和沮喪嗎?”他看起來充滿敵意,我擔心他會再一次進行暴力活動,於是吹響了口哨。但是就在我這麽做的時候,他卻變得平靜下來,很抱歉地說:

“原諒我,醫生,我已經迷失我自己了。你不需要任何幫助。我十分擔心自己的精神狀況,所以很容易發怒。如果你知道我要面臨的問題,知道我正在做什麽,你就會同情我、容忍我並原諒我。求你不要再給我穿上緊身衣。我要思考。如果我的身體受到限制,我的思想也無法自由。我知道你會理解的!”顯然他已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所以當看護們進來的時候,我就讓他們退了出去。看到他們走了之後,倫菲爾德在門被關上的一刹那,一本正經地對我說:

“蘇厄德醫生,你對我真的很體貼。相信我,我非常非常感謝你!”我想最好讓他保持這種情緒,所以就離開了。我想這個病人身上還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如果把這些要點按照適當的順序排列起來,那麽就會形成一個“故事”——就像美國的采訪者所說的那樣。這些要點就是:

不提“喝”這個詞。

害怕承載任何東西的“靈魂”。

並不擔心將來失去“生命”。

厭惡低級的生命形式,而且擔心被它們的靈魂所擾。

所有這些要點都指到一個方向!他似乎想攫取一些更加高級的生命。他害怕隨之產生的結果——靈魂的負擔。他所渴望的是人命!

這就意味著……

天哪!伯爵已經控制了他,看來又有一個新的恐怖計劃在醞釀之中!

之後

我去找範海辛,告訴他我的猜測。他面色變得很凝重,在將所有事情想過一遍之後,他讓我帶他去見倫菲爾德。我按照他的吩咐做了。我們到門口的時候,聽到裏面瘋子正在快樂地唱歌,就像他很久以前那樣。我們進入的時候,很驚奇地發現他正在像往常一樣撒著糖,秋天裏那些無精打采的蒼蠅開始嗡嗡地繞著屋子亂飛。我想讓他繼續討論之前談論的話題,但是他根本不在意。他仍然繼續唱歌,就當我們不存在一樣。他拿起一張紙,折成了筆記本的形狀。對我們的進入和離開都視而不見。

這確實是一個奇怪的病例;我們今晚要監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