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動情

“大理寺正蘇大人意下如何啊?”

庭上眾人皆一愣,人人左右打量,紛紛去找這位蘇大人到底是何許人也。

就連李釋都回頭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如何辦到的,隔著那麽多花花綠綠的朝服,李釋一眼就定在了他身上,眼裏有了罕見的笑意,難得沒有打斷,等著他答復。

蘇岑迎著眾人目光輕輕嘆了口氣,心道你還知道我是大理寺的啊,你們爭權奪勢幹我們大理寺何事,我們跟著看看熱鬧就行了,為什麽非得拉我下來蹚這趟渾水?

柳珵心裏的小算盤卻打的噼啪作響,前一陣他布在興慶宮門口的眼線密報,蘇岑被人大雨天負傷從興慶宮趕了出來,自此再也沒出現在興慶宮內。他自信兩人已經決裂,蘇岑不可能還站在李釋那邊。

蘇岑心裏無奈,面上還是那副冷淡的神情,上前一步拱手回道:“臣舉薦湖州長史。”

“啊?”滿朝文武皆一愣。

柳珵蹙眉:“湖州長史是誰?”

蘇岑低順著眉,溫順和恭,繼續道:“臣也不知道湖州長史是誰,只是聽聞湖州刺史橫死,水匪更是囂張跋扈,甚至屢次上岸殺人越貨。是湖州長史臨危受命,安排布防,同時統籌剿匪事宜。如此看來此人臨危不亂,且熟悉湖州地形,所以臣舉薦此人任湖州刺史。”

眾臣:“……”

“呵,蘇大人,”吏部尚書輕咳一聲,“你剛才有在聽嗎?你知道我們在說什麽嗎?”

現在吵得火熱的是寧親王有沒有獨權之事,誰問他這個了?

“哦,那個啊,”蘇岑垂下眉目,“那是陛下家事,臣不便妄議。”

庭上眾人又是一愣,片刻之後,恍然大悟。

不管是寧親王還是這小太監,都是人家天子後院的事,人家大可自己關起門來自己處理。所謂朝會,奏的是天下事,他們在這些事上爭爭吵吵就夠了,天子家事,還是少幹涉為妙,保不齊哪天這家人就一條心了,反倒是自己落個左右不是人。

蘇岑此舉算是開了一個先河,以後他們再也不必夾在楚太後和寧王之間左右為難了。

眾人這才想起來,這不正是今年登科的那位新科狀元嗎?才華了得,混水摸魚的本事更是了得。

小天子也豁然開朗,借著蘇岑的話就坡下驢:“朕覺得蘇愛卿說的很是在理,就命湖州長史暫時接替刺史之職,三月之後審核績效再做打算。”

偷摸看了一眼李釋,見人臉色沒那麽嚴厲了,才接著道:“這太監大殿之上偭規越矩,責三十庭杖,貶為內仆局奉禦,”小心看著李釋臉色,“行嗎,皇叔?”

見李釋總算點了頭,庭上眾人不由都松了口氣。再去找那位蘇大人時,只見人早已低著頭隱沒在群臣裏,不卑不亢,身段筆挺,直如松柏。嘆一句前途不可限量,這才紛紛回神。

過了這個插曲,接下來便沒有大事了,奏報進行的行雲流水,期間鄭旸還悄悄溜過來跟蘇岑打了個招呼,沖蘇岑嬉笑著悄聲道:“我就說朝堂上熱鬧吧,是不是比你那天天死人的大理寺好玩。”

蘇岑幽幽嘆了口氣,“活人比死人嚇人,我還是想回大理寺。”

“有了今日這一出,只怕日後你想清閑也清閑不了了。蘇兄你入仕朝堂是早晚的事,還不如早早順應天意,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鬥智鬥法,其樂無窮。”

蘇岑輕輕斜靠在漆紅的柱子上,掃了一圈,輕聲道:“你看這些人,你方唱罷我登場,爭得面紅耳赤頭破血流,到頭來不過是為當權者做嫁衣裳。馬屁拍的好了能高升,拍不好就人頭落地,就像蒙著眼走獨木橋,卑顏屈膝,全部精力都用來揣摩,又有什麽意思?”

話剛說完,就察覺有道目光掃過來,蘇岑迎著上去,在那雙深沉的眸子裏打了個逡巡,微一愣,立即起身站好,心虛地揉揉鼻子,再一想,隔著大半個中庭,這人怎麽可能聽見?

知道自己被戲弄了,蘇岑狠狠瞪上去,那人早已回身,食指指尖輕輕敲著扶手,倒是悠閑愜意。

“我先溜了,”鄭旸吐吐舌頭,“看樣子我小舅舅心情不錯,他心情一好就喜歡敲打我,我可不能讓他逮著。”

說罷悄悄挪到臨靠殿門的地方,等著一退朝就開溜。

心情不錯?蘇岑又把目光投向那個背影,只是這次還沒觸及便被擋了回來,蕭遠辰死死瞪著他,目露兇光,像要殺人。

蘇岑便是頂著蕭遠辰惡狠狠的目光聽完了剩下的朝會,好不容易挨到退朝,幾乎是緊跟著鄭旸一溜煙消失在大殿裏。

李釋看著那個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一笑,偏頭對祁林道:“告訴張君,可以給他案子了。”

蘇岑每次朝會回來都得緩上一陣子,那人就像身上的一道疤,每當他以為傷口早已愈合的時候,緊跟著那道疤就出現在視線裏,傷口裂開,流血,流膿,就是不肯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