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除夕

除夕夜,天剛擦黑興慶宮就上了燈,宮燈千盞,恍如白日。禦苑裏是火紅的燈籠,倒影婆娑映在碧水龍池裏,影隨風動,曼妙如斯。殿宇內點的是琉璃盞,躍動的火光幾經折射,流光溢彩,明麗璀璨。

除夕夜吃的是家宴,設宴南薰殿,沒有外人,以祁林為首的圖朵三衛和以陳淩為首的家臣涇渭分明,各占一邊。興慶宮的後廚從一早就開始籌備,天南海北各式菜樣,一入夜便由一隊隊侍女送上來。

等菜都上齊了李釋才帶著蘇岑登場。

李釋照舊一身玄衣,一副威風堂堂的氣派。領口袖口金線鎖邊,隨之動作前襟上一只九爪龍紋若隱若現。反觀蘇岑,卻是一身月白雲錦,寬袍敞袖,佩玉蘭紋,則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但這兩人走在一起卻又毫不違和,倒是趁的尊貴的人愈加尊貴,清冷的人愈加清冷。

寧親王出身行伍,底下坐的也都是些粗人,對規矩什麽的都不甚講究,等寧親王先啟了筷子下面便熱鬧了起來。

適逢佳節,李釋難得開了自己的私庫,拿出幾壇好酒來給眾人品鑒。

底下的人各個酒徒,每個都識貨,王爺私庫裏的酒自然都是十年以上的佳釀,非那些寡淡的禦酒能比。結果上來一壇就被搶光一壇,漢人和突厥人各自為營,十八般武藝都上了,險些在中庭裏打起來。

酒還未至,酒香先行,十多年的秋露白,遠遠聞著味道眾人就先放下了筷子,眼巴巴等著侍女上酒。一只纖纖玉足還未落地,酒壺便已脫了手,原是靠門的一個突厥人近水樓台,俯沖一步便先將酒搶到了手。

侍女早已見怪不怪,躬一躬身便退下了。

那突厥人捧著酒壺喜滋滋往回走,冷不防腳下一絆,酒壺頃刻脫手,眼前黑影一閃,一個翻花手,酒壺已易主。

陳淩仗著自己身形靈巧,從突厥人手裏搶到酒壺,小心翼翼抱在懷裏,以防再被人攔截了去。

兀赤哈眼看著自己人手裏的酒被劫,氣沖沖一躍而起,往陳淩身前一擋,九尺多的身量登時把陳淩襯的宛如雞仔。

大個子咧嘴一笑,帶動臉上蜈蚣似的刀疤,更顯猙獰:“人,走,酒,留下!”

陳淩自認不是對手,只能奉酒上前,沒等兀赤哈來接,酒壺一拋,對著人胯|下就是一腳。

在場所有人都覺得胯|下一涼,大個子一聲都沒吭出來,捂著襠就跪了下去。

陳淩孩子氣地狡黠一笑,剛待去接還在空中的酒壺,酒壺卻在他頭上兀自停了。

陳淩一擡頭,正對上祁林那雙眸色淺淡的眼睛。

當即就啞火了。

祁林拿著酒閑庭信步走回席上,兀赤哈雖然平白受了一腳,但看到終歸是自家人搶到了酒不禁眉開眼笑,舉著酒樽剛想上去討一杯,只見祁林目不斜視把酒放到了曲伶兒案上。

兀赤哈:“……”只覺得命|根子好像更疼了。

蘇岑看完這一出大戲,笑意盈盈看著李釋:“本來還想上去跟著搶一搶,如今看來還是算了。”

李釋饒有興致看過來:“你搶來要給誰?”

一門心事被看穿,蘇岑面色一紅,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我自己喝不成嗎?”

李釋輕輕一笑,也拿起一盅酒一飲而盡。

蘇岑看著李釋一杯杯酒下肚,絲毫不在乎,一只手撐著腦袋,又悄悄湊近了些,“你到底能不能喝酒?”

“怎麽了?”李釋執杯看著他。

“當初有個老太監跟我說你不吃冷酒,”蘇岑撇了撇嘴,“我可是花了十幾兩銀子買的消息。”

李釋一挑眉,“所以在瓊林宴上你就一個勁兒灌我冷酒?”

蘇岑不服氣,“那你還先駁了我的天子侍讀,又駁了我的中書舍人呢,”轉而露齒一笑:“如若不然,說不定如今我早已經飛黃騰達了。”

“好大的口氣,”李釋笑一笑,又喝了口酒,邊品邊道:“也不是不能喝,當年漠北天寒,以酒取暖,傷到過。”

蘇岑劈手奪下李釋手裏的酒,悔不當初,皺眉道:“那便不要喝了。”

李釋毫不在意地一笑,“漠北的酒不是這些酒能比的。”

席上氣氛正濃,突厥人漢人早已經亂作一團,冷不防門外有人通傳,宮裏的賜菜來了。

眾人一愣,席上霎時靜了下來。

上一次天子賜菜,引得王爺犯了舊疾,興慶宮一人罰了三十軍杖。如今還敢再來,自然被眾人忌憚。提著食盒的太監步步上前,也不曉得這麽大喜的日子自己是怎麽開罪了這些人,看著好像一個個都想將他生吞活剝了。

賜的自然都是上好的菜色,翅羹多汁,鹿肉鮮嫩,一道道擺上桌就是沒人動筷子。

最後還是蘇岑自掏腰包給了打賞,將人打發走了。

等人一走,祁林立即起身,“我去找人試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