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圓滾滾的上帝來了(上)(第2/3頁)

要知道,很多曾經名聲顯赫的死者,往往就連斷氣的一刹那都沒有一個人在場,因為活著的人要躲避瘟疫的傳染,所以親情和友情都被死亡給撕裂了。以至於到後來大家你回避我,我回避你;街坊鄰舍,誰都不管誰的事了。一旦有人患病,甚至只是傳聞患了病,親戚朋友就立即斷絕了往來,即使難得說句話,也離得遠遠的。甚至於哥哥舍棄弟弟,叔伯舍棄侄兒,姊妹舍棄兄弟,甚至妻子舍棄丈夫都是常有的事。最讓人難以置信的,居然連某些父母都不肯看顧自己的子女,好象這子女並非他們自己生下來似的。

言歸正傳,在這位憔悴的神父面前,一具外觀粗糙的橡木棺材裏,躺著狄德羅。培根騎士的身軀。

就在上個星期,這位醫院騎士團常駐馬賽港的代理人,身體還壯實的好像公牛一樣,能大口喝酒和高聲說笑話。但自從在五天前不幸病倒之後,可憐的狄德羅老爺立即就渾身浮腫淤血,以肉眼能夠看得出的速度消瘦下去,到了臨死的時候,幾乎只剩下了一副骨頭,除了最熟悉的人之外,都已經認不出他來了。

作為死者的繼承人,李維。培根的心情無疑是十分悲痛的:是真心實意的悲痛,而不是裝模作樣的假哭。

——雖然是主神系統安排的身份,但狄德羅叔叔對待他這個便宜侄子可真是沒話說,完完全全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把自己的一切資產、經驗、閱歷、知識和人脈都傾囊相授……對於李維這位已經永別故鄉的遊子來說,這份發自親情的關愛和照顧,根本就是金錢無法衡量的,真是怎麽回報都不為過:實事求是地說,作為一位有節操的好同志,李維真的是從來都沒有期盼過叔叔早日倒斃,好盡快繼承這份家產。

相反,早在驚覺黑死病襲來的那一刻,他就開始絞盡腦汁謀劃對策,好讓自己一家人躲過這番浩劫。

然而,即使是身為一名穿越者,李維也並非無所不知,更非無所不能。面對著仿佛海嘯般洶湧襲來的黑死病,還有病倒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狄德羅叔叔,他其實跟同時代的中世紀土著們一樣無能為力。

確實,作為一名僅僅是略知少許中世紀歐洲歷史的穿越者,李維騎士曾經聽說過黑死病的名字,也知道它實際上是一種鼠疫,還知道歐洲在黑死病之中死了很多人,但卻偏偏沒記清楚黑死病爆發的具體年份,更沒有深刻理解這場瘟疫到底有多恐怖,還以為大概就跟21世紀的“非典”(SARS)流感差不多,以至於事到臨頭之時,一時間措手不及——按照原來的劇情安排,他們在打完克雷西戰役之後就會自動回歸主神空間,所以那些準備較為充分的資深者,也根本沒去關注法國歷史上在1346年以後才發生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即使李維提前很長一段時間知道了黑死病的威脅,又能怎麽樣呢?這疾病在中世紀歐洲肯定是無藥可醫的,也同樣是無處可避的。即使是最北方的挪威,也沒逃過黑死病的入侵。難道他還能勸說叔叔放棄馬賽港的莊園和財富,以及醫院騎士團的職位,躲到荒山野嶺裏當上幾年野人不成?

事實上,在那十二艘“死亡之船”抵達馬賽的第一時間,結合之前從意大利人那邊聽說的疫情傳言,如夢初醒的李維騎士立即就恍然大悟,馬上開始轉動腦筋,跟同為穿越者的太太一起討論如何對抗瘟疫。

但很快,這位穿越者先生和他的太太就萬分絕望地發現,面對來勢洶洶的黑死病,自己根本無從著手——這地方的衛生條件實在太差了,隔三岔五爆發瘟疫那是正常,一直沒病沒災才是奇跡啊!

沒辦法,這年頭絕大部分歐洲城市的衛生狀況都相當差。在1348年的歐洲,無論在倫敦、在巴黎還是在羅馬的街道上都跑著豬,還有雞和鵝在一邊遛彎,一邊拉糞,更不用說馬賽這種二流都市了。

在馬賽,全城只有最熱鬧的廣場和商業街才鋪了鵝卵石,其它道路都是臭熏熏的爛泥地。到處都是淤泥、垃圾和糞便,腐爛的動物屍體隨處可見,每個人都在路邊隨地大小便,住戶直接從窗口把尿壺往街上傾倒,仿佛把城市變成了一個特大號的茅房,古羅馬帝國時代遺留的下水道系統早已淤塞,一到雨天就滿街汙水橫流,行人不得不踩著高蹺一樣的超級高跟鞋走路——這樣肮臟不堪的城市,簡直就是老鼠、蟑螂和跳蚤們的天堂,當然也是滋生各種瘟疫的絕佳苗床!

而且,這年頭歐洲人的建築技術很差,所以房子都挺小,那種童話中的木屋簡直都能稱得上是豪宅了,一般的窮人往往只能住草棚。尤其是在人口稠密的城市裏,由於規劃不科學的緣故,絕大部分房屋都是通風不暢,采光不良,更要命的是人均居住面積堪比後世的香港“鴿籠”。哪怕是城市裏的貴族之家,尚且常有很多人住在一個房間裏的情況。至於中產階級和窮人家,幹脆七八個人擠在一張床上,也不曉得他們應該怎麽在夜晚做制造後代的事情。有的家庭甚至連床都沒有,全家人只能睡在發黴的稻草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