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拜占庭同情 Byzantine Empathy(第13/14頁)

隨後,納絲國發生了大地震,死亡人數攀升到10萬人,校園裏出奇的安靜,我曾以為是朋友的那些人都離開了我。在科學中心前設立的捐款桌只有像我這樣的納絲國學生幫忙。我們籌到的錢,甚至連那些死亡人數遠小於納絲國地震的災難捐款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學生們討論的焦點卻是納絲國的發展如何導致建造了不安全的建築,就好像列舉政府缺點是對死去兒童的適當回應,仿佛重申恒洋國民主的優點是一個拒絕援助的好理由。

有關納絲國和狗的笑話被發在匿名新聞組裏。“人們就是不太喜歡納絲國。”一位專欄作家若有所思地說。“我還是更希望救救大象。”一位電視女演員說。

你們怎麽回事?我想大叫。當我站在捐款桌旁時,同學們匆匆地從我身邊走過,他們的目光避開了我,不帶半點兒同情。

但索菲婭捐款了,她比其他任何人捐得都多。

“為什麽?”我問她,“你為什麽要關心那些沒人關心的難民呢?”

“我不會讓你帶著一種恒洋國人不喜歡納絲國人的荒謬印象回到納絲國,”她說,“當你陷入這種絕望時刻時,試著想起我。”

我明白了我們永遠不會像我希望的那樣親密。她把捐款當作一種說服的手段,而不是因為她和我有著同樣的感受。

“你指控我操縱輿論,”我對索菲婭說,帳篷裏潮濕的空氣讓人難以忍受,感覺好像有人從顱骨裏壓迫我的眼球“但你不也在用那個記錄做同樣的事情嗎?”

“兩者是不同的。”她說。她總有一套答案:“我的片段將會被用來從情感上說服人們去做理性且正確的事情,是作為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計劃的一部分。情感是一個鈍器,必須放置於服務理性的位置。”

“所以你的計劃是停止對難民的援助,看著巨田國政府把他們從自己的的土地上趕進納絲國?或者更糟?”

“在憤怒和憐憫的浪潮中,你設法把錢給了難民。”她說。“但這對他們真的有幫助嗎?他們的命運最終將由納絲和恒洋之間的地緣政治決定。其他一切都只是噪聲。他們不能被幫助,武裝難民只會給政府更多的借口來訴諸暴力。”

索菲婭沒有錯,也不完全對。但她沒有看到一個更大的原則。世界並不總是按照經濟學或國際關系理論預測的那樣發展。如果每一個決定都是用索菲婭的微積分做出的,那麽秩序,穩定,帝國,這一方總是會贏。永遠不會有任何改變,任何獨立,任何正義。我們是,也應是,把心放在前面的生靈。

“更大的操縱是欺騙自己,相信你總是能夠推論出正義的答案。”我說。

“沒有理性,你根本無法了解什麽是正義。”索菲婭說。

“情感始終處於正義的核心,而不僅僅是一種勸說的工具。你反對奴隸制度,是因為你對制度成本和收益進行了理性分析嗎?不,是因為你反感它。你同情受害者,你從心裏覺得它是錯誤的。”

“道德推理是不一樣的。”

“道德推理往往只是一種馴服你同情心的方法,並且歪曲同情以服務於腐蝕了你的制度利益。當你的推理框架中有利於自身的因素時,你顯然不會反對操縱。”

“叫我偽君子可並不是很有幫助。”

“但你就是一個偽君子。當受害的孩子的照片引來了戰斧導彈的發射或者在沙灘上被淹死的男孩照片導致難民政策修訂時,你沒有抗議。通過向西方人講述有關年輕難民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愛情故事,並強調聯合國如何以西方思想教育他們,你推廣了那些記者的作品,激起人們對受困於肯亞最大難民營中苦難者的同情。”

“那些是不一樣的。”

“它們當然是不一樣的。對你來說,同情只不過是另一種被操縱的武器,而不是人類的基本價值。你用你的同情來獎賞一些人,用克制同情來懲罰另一些人。理由總是能找出來的。”

“你又有什麽不一樣?為什麽有些人的痛苦比其他人的更能打動你?你又為什麽比別人更關心穆森難民呢?難道不是因為他們看起來像你嗎?”

索菲婭仍然認為這是一個殺手鐧。我了解她,真的。知道你自己是對的,以理性戰勝情感,你是正義帝國的代理人,免受同情的背叛,這讓人感到安慰。

但我就是不能那樣活著。

我不想放棄她。我要做最後一次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