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愛的戰場

瀚海軍比龜茲城大上三倍,卻及不上龜茲城的整齊劃一,較接近龍鷹到過的於闐城,可大致分為外城、內城和王城三個部分。

外城為環繞著內城廣布四周的村寨,亦以這區域最大,多為石板房或土石屋,整座房屋除了檁、椽用木料外,幾乎全是石板建成,似乎人人都是技術高超的石匠,從家家戶戶敞開的門瞧入去,不論桌、凳、臼、磨、槽、缸、缽、灶,無不是用石頭制成,依地勢而建,高低錯落。屋與屋間留有空地,開揚通爽。

通往內城長約半裏的路段是市集所在,房舍密集成街,路面鋪石板,使人如入石板之鄉。各種牛羊買賣就在集內進行交易,擠滿人和牲口,熱鬧混亂裏隱見秩序,充滿塞外民族獨有的生活氣息。

無瑕所謂的客舍旅館,就是打開門來做生意的石板屋,規模最大的也不過由三、五間屋組成,只供住宿,完全達不到中土客棧的標準,比之山南驛是小巫見大巫。

不過客舍不供食亦不打緊,市集另一特色是食肆林立,全為小本經營家庭式的露天食档,充分顯示出瀚海軍緊扼要道、商旅往來不絕的優勢。整個區域只有小河溪,卻有用之不盡的地下泉水,也是龍鷹曾到過的西域城市中最多水井的地方。由於地底水源充足,令樹木花草生長繁茂,對龍鷹這個從荒漠走出來的人而言,眼前是個令人難以相信的綠色天地。

市集聚滿回紇男女,老少多戴上四角小花帽,姑娘們的花帽更以金銀線繡縫,綴以各色小珠,斑斕奪目,配以寬袖連衣裙,外套對襟背心,健康活潑的女郎美如彩雀,使龍鷹目不暇給。

市集東面裏許外處傳來陣陣雷動的喝采聲,沒上萬人一起喊叫,不可能有這般的聲勢,還夾雜著撞擊的響音。

無瑕從容自若的依傍著他走,道:“是鬥牛呢!要去湊熱鬧嗎?”

龍鷹想象著群牛混戰的激烈場面,皺眉道:“這麽殘忍,有什麽好看的。”

心忖難怪道上行人稀疏,原來其他人比他早一步入城去看鬥牛,明天是春節的正日。屆時不知又是怎麽樣的一番盛況呢?

無瑕眯著美眸打量他道:“原來縱橫天下的鷹爺,竟怕看群牛爭鬥的情況,人的殺戮戰場又如何呢?”

龍鷹哂道:“告訴我!牛怎會自相殘殺起來?”

無瑕輕嘆一口氣,道:“你說得對!牛是因被人以尖椎刺股而發狂互鬥,之後更會被宰殺來款謝看鬥牛的人。”

龍鷹大訝道:“你是真的明白我在說什麽嗎?”

無瑕微聳肩腳,沒有答他。

龍鷹暗嘆一口氣,以他的靈應,亦無從分辨無瑕是流露真情,或只是投其所好來媚惑他,道:“大姐到瀚海軍來,該不是只陪我吃喝玩樂,而是要去進行某一不可告人的勾當,為何卻像有用不完的時間似的?”

無瑕低頭罵道:“蠢蛋!”

內城的墻垣映入眼簾,說之為城墻,肯定是擡舉了它,事實只是疊石為墻,於石與石間加以粘合土,高不逾丈半,壘砌得穩固如山,不過如以檑木猛撞之,肯定捱不了多少下。遊牧民族慣用的戰術是以攻對攻,如非漢人在此立府駐兵,瀚海軍根本不存在。

無瑕的嬌罵聲入耳,像一盤冷水般照頭淋下,使龍鷹清醒過來,暗呼厲害,媚術最是難防,無影無形,只能從自身的情況略窺其全貌的一二。以他而言,從給無瑕纏著的一刻開始,不住被她的嬌姿美態吸引,神智模模糊糊的,間有清醒的時刻,旋又再次失陷。情況有點像在作夢,這一刻醒覺在作夢,下一刻重墜夢境裏去,可肯定的是無瑕正向自己施展某一功法,可制住自己的心神,使他沒有了平時的機靈多變,傻子般隨她走往某一危險陷阱。

他龍鷹確是蠢蛋,不住去想無瑕一方有何對付回紇人的陰謀詭計,竟忘了己身才是無瑕可以釣到最大條的魚。

龍鷹已成了大江聯爭天下最大的障礙,更是塞外反抗默啜霸權的象征,殺十個獨解支仍比不上殺一個龍鷹,所以不論無瑕一方有何圖謀,現在目標已轉移到他的身上。這解釋了無瑕為何拋開了其他所有事,專誠地伺候自己。

無瑕罵他“蠢蛋”,不是在提醒他,而是繼續施展媚術,背後的意思該是“人家這麽愛你,怎還有興趣去理其他事呢”諸如此類,本該不會生出如醍醐灌頂般令他驚醒過來的效應,可是無瑕因對牯牛互相殘殺生出感觸,致“媚力”減退,魔種何等難制難馴,就趁她稍露破綻空隙的機會,解梏脫身,重奪自主權。

龍鷹在離內城入口尚有二十多步的位置,橫移離開入城的人流,走到一旁。

無瑕隨他走到路邊,悄立在他面前,站得很近,仰首看他,現出不解的神色,吐氣如蘭的道:“為何停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