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棋高一著

小紅築。中園,小亭。

龍鷹把博真、虎義和管軼夫逐一介紹,又酒過三巡,言不及義的閑聊一番後,偕冒昧來訪的楊清仁到中園的方亭內坐下說密話。

龍鷹的“範輕舟”皺眉道:“什麽事?找得小弟這麽急。”

楊清仁在目睹他和三大混蛋擁美作樂、胡天胡地的一刻,如釋重負、放下心頭大石,臉上的每個笑容都是發自真心的。聞言灑然道:“清仁想隨範兄一道到揚州去趁熱鬧。”

龍鷹大訝道:“東宮發生了這樣的事,河間王怎可離開?”

現時說的每一句話,均影響著“範輕舟”的未來,過猶不及,答應得太容易,楊清仁或因合其心意,當局者迷,聽不出問題,可是台勒虛雲會發覺有異。

楊清仁嘆道:“正是因東宮的事,我希望可離神都愈遠愈好,忘掉一切。唉!除忘卻外還可以做什麽?”

龍鷹心中大罵,表面當然裝出諒解的神色,道:“到揚州後,小弟頂多陪河間王發一、兩天瘋,因正事要緊,必須親身處理‘南人北徙’的事。”

稍頓後續道:“我們絕不可招搖過市,如給寬公的人發現你老哥和小弟在一起,小弟跳落大江也洗不脫嫌疑。”

楊清仁乘機“落轎”,愕然道:“倒沒想過這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個險是不值得冒的。”

龍鷹心中好笑,道:“不去揚州在這裏又如何?小紅築不錯吧!最紅的姑娘仍不擺架子,我們不急趕路,就留下來陪河間王散幾天心。哈!算夠朋友吧!”

今次輪到楊清仁頭痛脫身,差些兒啞口無言。

龍鷹不給他開脫的機會。起立道:“今夜有酒今夜醉,我們回去各自挑兩個標致點的娘兒,找靜室尋歡作樂,有什麽事,明天午膳時再談。哈哈!只有娘兒方可令我們暫別人世間的煩惱。”

楊清仁頭大如鬥的長身而起,苦笑道:“勿笑清仁臨陣退縮,想是一回事,做則另一回事,竟沒法提起這個心情。為了不讓你們掃興,我還是離開。請代我向他們告罪,異日若到神都來,清仁竭誠款待。”

龍鷹裝出明白的樣子,道:“小弟明白!哈!河間王怎曉得尋到小紅築來的?”

楊清仁在這方面沒隱瞞的必要,坦然道:“我到客棧打聽你們,說你們問得最著名食店和青樓的名字、位置後,離開客棧。我到食店看過,知你們剛出門,遂趕往小紅築,果然尋到你們。”

龍鷹早知如此。

楊清仁是不可能不中此“移花接木”、以自己代符太之計。他問得是“四人”投店,喜出望外,憂慮盡去下,絕不會問長問短,弄清楚“四人”每一個的外貌形相。此為人性,不自覺避開有可能戳破本身信念的事,才智高如楊清仁,亦不能免。

龍鷹高明之處,是不著形跡的逼他立即走,不走勢要和龍鷹各自辟室尋歡,大家可能只隔一面木板墻。

此著另一個妙用,是楊清仁不會忽然掉頭回來找他再說幾句,壞“範輕舟”的好事。

再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後,楊清仁越墻去了。

龍鷹吊在他後方跟了好一會兒,肯定他去遠後,豈敢猶豫,采另一個方向,全力奔馳。片刻後,身與神合,攀上巔峰,魔種出而主事,道心退藏,意識嵌入天地萬化之中,從“自身”脫困而出,與更廣袤的“存在”結合,靈覺朝四方八面擴展,山石草樹活了過來般,人與物間再沒分野和界線,且似是從來如此,非如此方不正常。

龍鷹今次特別留神,道心雖退藏於密,仍保持著一點靈明,如焰上永不融解的一點點冰雪。

這樣無人無我,與天地冥合的奇異狂奔首次發生於逃避仙子的“追殺”,那時忘掉爹娘,剩曉得有多遠逃多遠,在不知不覺裏晉入朝上提升的某一精神層次,初嘗滋味。

第二次發生在從揚州往赴飛馬節之會,是於有心下無意辦到,因要融合道心魔種,希望有諸內形於外,憑借精神的改變,形神隨之變化,使敵人沒法認出“範輕舟”實為“醜神醫”扮的。像楊清仁般的頂尖級高手,只要“範輕舟”眼神不變,會被辨認出來。

今次是蓄意而為,一來是不得不如此,更希望能在道魔融合上再作突破,達致更上一層樓的“煉神”。

“龍鷹”的眼神有變是合理的,皆因其魔功不住精進,最重要是要無瑕沒法從他的眼神,聯想到“範輕舟”,似曾見過。

雖然身處的仍是那片大地,躍高竄低,從一顆樹頂彈跳往另一樹巔,龍鷹已感到置身於另一異域,而在正常意識裏,這個遙遠陌生的境域並不存在。

周遭的一切,星空、山野,全化為光影與線條,眼皮愈來愈沉重,像倦極欲睡前的光景,又與之大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