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至陽無極

至少有片刻,龍鷹進入失神的狀態,絕非昏迷過去,又或被夜來深馬槍貫背,立斃當場,經歷第三次死亡。

就像走到了盡頭,然後從盡頭走了出去,如喝了分隔生死忘憂河的河水,忘掉一切,只余下不具絲毫雜質、無潔無汙、至純至凈的“存在”。

他就是魔種,魔種就是他。

中間再不需要貫通的“道心”,橋梁再不復存。

他不知這段時間維持多久,時間靜止。

下一刻,他從盡頭的另一端走出去,卻返回原處,感覺是如此強烈,人間世倒卷而回,全身充盈爆炸性的能量,急欲宣泄,“道心”忽又占據他的本識。

槍未至,槍尖發出的勁氣如鐵針錐背,痛入心脾,長柯斧劈空而來,當馬槍破背而入,穿胸而出的時候,有雷霆萬鈞之勢的斧頭會將他半邊腦蓋削下來。長鞭在空中揮動的破風聲,有若毒蛇的“嘶嘶”尖叫。

更遠處傳來女子的驚呼,依稀認得是李裹兒的聲音。

忽然間,他從模糊轉為清醒,明晰至無有忽略遺漏,照見一切。

席遙的話,在他腦袋內響起來,“真正的高手就是能超越極限的人”。

左乾右坤滑進手裏,龍鷹先往左斜跨一步,乾、坤一輕一重的,猛敲夜來深槍尖。

馬槍劇烈抖動兩下,然後往外蕩開、嚇得夜來深往後急撤,同時現出強烈的情緒波動,沒法掩飾心中的驚駭。

袖裏乾坤縮返袖內,兩截接天轟來到左右手裏,“鏘”的一聲接合為一丈二尺的神兵利器,接著行雲流水般往上迎去,以橫刀架著宗楚客撲空而下、卯盡吃奶之力的一斧。

“當!”

斧、轟猛撞處,火花激射,煞是好看。

宗楚客人斧抖顫,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想不到龍鷹力拼夜來深之後,反擊的力道仍可如此狂猛淩厲,忙借勢一個空翻,落往兩丈開外。

龍鷹沒半點乘勢追擊之意,泄盡體內近乎難以負荷的多余能量後,立即渾體舒泰,痛快暢美,並曉得經過這麽多年的努力,竟在如此特殊的情況,於功力消耗至一滴無余之時,成功直通魔種,將本已成型、成格的能量,推上“至陽無極”的至境,“魔變”大成。

他奶奶的,真不容易。

洞玄子的長鞭駕到。

龍鷹首次與大江聯這個不論武功、地位,能與無瑕、楊清仁和香霸並駕齊驅的人物交手,特別留神。

長鞭靈蛇般以波動的方式,高躥低伏的從後襲至,帶起的鞭嘯聲和勁氣,竟能令龍鷹有難以捉摸的感覺,剩這份功力,又非其慣用的塵拂,足窺此人走的乃詭變多端的路子,偏陰偏柔,臻達爐火純青之境。

憑自己的靈銳,一時亦有沒法掌握其虛實的失落,是因洞玄子的陰柔,天性克制自己的至陽至剛,非是因他已大輻超越楊清仁、香霸之輩,情況類似無瑕之於龍鷹。

洞玄子大有可能為當年隨白清兒突襲花間美女師父“多情公子”侯希白的行兇者之一,他的塵拂累他和花間女誤會了莫問常,幸好錯殺他不會內疚,否則將鑄成恨事。

此時宗楚客和夜來深重整陣腳,發動新一輪攻勢。

兩人學乖了,又因私下勾結的秘密關系,配合得天衣無縫,將於同一刹那殺至,不予龍鷹像剛才般分別擊破。

後一方的長鞭則如附骨之蛆,在背後徘徊,似猶豫不決、欲進還退,又似在張牙舞爪、生事挑釁,惹厭至可令人發狂,該是洞玄子某種類近“天魔音”般的邪功異術,可擾人心神,其能以鞭嘯營制出如許奇效,魔功實不容小覷。

宗楚客和夜來深兩人長柯斧和馬槍的剛猛,配上洞玄子的詭柔,如果不是龍鷹陰差陽錯下登上“至陽無極”之境,即使處於校場甫開戰的頂峰狀態,在三人的圍攻下,仍是輸多贏少。

不過,現在大概好不到哪裏去。

敵方余下四大高手,破立大師盤膝坐在校場東邊緣處,行氣療傷,而縱然復元,以他禪門宗師的身份,絕不再參與。

沈入夢如乾舜,乃正人君子,早該回復過來,卻未見現身,應是藉傷避戰。

尚留坑內的宇文朔和楊清仁,前者會否鍥而不舍,不殺龍鷹不罷休,屬五五之數。

龍鷹有個看法,在李顯集團裏,是廣義的李顯集團,包括李顯的東宮集團、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的李氏宗室子弟、武氏子弟集團、朝臣集團、北方世族和白道武林,除在殺二張一事上達成一致外,該否殺龍鷹,不可能沒有分歧。

證諸眼前現實,結論當然是置龍鷹於死,反對的聲音被壓下去,皆因台勒虛雲在背後發功,覷準韋妃、武三思,等若東宮和武氏子弟對龍鷹的顧忌,再加上楊清仁的煽風點火、龍鷹“魔門邪帝”的身份敗露,殺龍鷹遂成主流看法,統一了各黨團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