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蘇秋炎(第2/17頁)



他推開窗子,放進新鮮濕潤的空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分辨著是否還有熟悉的桂花香氣。

窗外夜色深沉,雨一直下。

魏枯雪從枕下提劍,飛身一躍,跳出了窗口。客房在三層,他的身形在半空展開,衣袍烈烈飛動,有如大鵬。他無聲地落在小街上,一路前行,兩側的屋舍相鄰、門窗緊閉,沒有人聲。

小街的盡頭,破敗的廟宇仿佛一個巨大漆黑的巨人,躺在雨中。魏枯雪停步,擡頭看著門楣上的牌匾。

“老君廟”。

魏枯雪默默地站了一會兒,伸出手去。他的手沒有觸到門,門卻自己開了,“吱呀”的一聲。睡眼惺松的老人從門縫裏打量魏枯雪。

“外鄉人?有事?”老人問。

“這裏居然有人住了?”魏枯雪有些吃驚,轉而笑笑,“我不是外鄉人。我來這裏,是找一個道觀。”

“這裏不是道觀了,改文廟了,祭孔聖的地方,你找錯了,你找什麽道觀?”老人被從夢裏吵醒,沒有好脾氣。

“改文廟了?”魏枯雪啞然失笑,“我不知道,我只是找一個道觀,不管什麽道觀,有人在道觀等我。”

老人像是看見了瘋子,上上下下打量了魏枯雪幾眼,急急忙忙地要閉門:“窮鄉僻壤,這裏沒有道觀。”

魏枯雪按住了門不讓他關上:“那麽附近哪裏有道觀?”

“烏頭鎮,白水觀。”門“哐”地一聲合上了。

野草萋萋,隨風搖曳。夕陽低垂,遠處老樹昏鴉。

一座廢棄已久的道觀立在斜陽深處,斷壁殘垣,屋角銹蝕的鐵馬在風裏叮叮當當的作響。道觀前是一片白茅地,魏枯雪撥草而入,擡頭看見歪斜的牌匾——“白水觀”。

魏枯雪以手遮頭而過,似乎那牌匾隨時會掉下來砸在他頭頂。

觀裏庭院開闊,卻也是白茅叢生,看起來久已沒有人居住,大概這麽偏僻荒遠的地方,連叫化子和野狗也沒有興趣光顧。殿堂上尤然坐在漆皮剝落的三清,只不過老君的手指斷了,手掌禿得可笑,原始天尊卻沒有了鼻子。

魏枯雪一笑:“看這三清的雕刻,倒是唐時的古物了。”

他雙手持劍柄背在身後,在夕陽下踩著白茅踱步,且行且吟: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樂遊原上清秋節,鹹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這首傳為李白所寫的《憶秦娥》,是灞陵折柳懷古思舊之作,本意悲涼,而在魏枯雪口中卻平添蕭瑟疏狂,仿佛叩擊銅甑。

他轉身坐在白茅間的一塊大石上,扣劍而歌,歌聲裂雲爍日:

“你說簫聲咽,你說秦樓月,你說灞陵年年折柳絳,不見有當年樓頭簾中人如月。你說清秋節,你說音塵絕,你說鹹陽古道漢家闕,何處是男兒唱盡梨花心如鐵?”

他低笑一聲:

“閑來看三清坐土裏,老猿扶斷墻。”

歌聲激揚,天日昏黃,卻無人應答,最後只剩下風聲細細。魏枯雪起身四顧,目光迷離,似乎就要轉身離去。

他忽然駐足轉身,吐氣發聲:“我就是魏枯雪!”

聲如雷霆,氣息仿佛十萬利劍向著四面八方而去,以他為中心,野草被勁風扯得筆直,直指周圍。

寂靜。只有遠處老樹上的烏鴉被驚起,“呀呀”地叫著在天空中盤旋。

魏枯雪昂然而立,目光森然。

腳步聲由遠而近,魏枯雪一轉眼,看見夕陽中緩步而來的一個影子。那是一個黑衣的道士,年紀輕輕,微微帶笑,並未帶兵器。

“掌教已經恭候多時了。”道士恭恭敬敬,向魏枯雪揖手。

“我聽一個朋友說,中天散人一聲令下,重陽道宗兩萬子弟天南海北地找我,只要我隨便走進一處道觀大喝一聲我就是魏枯雪,便有人出來迎接。於是我就找了這麽一個荒郊野觀試試,想不到還真的應驗了,不愧是家大業大的終南道統。”魏枯雪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直視道士。

道士微帶笑容,目光一迎復又分開,並不畏懼魏枯雪的逼視:“魏宗主說笑了,一劍雪枯魏宗主這樣的絕世高手,如果不想讓我們找到,便是重陽門下有兩百萬弟子也是枉然。不過師尊前日傳下法旨,說法駕停在此處,魏宗主一日不來,便等一日,十日不來,便等十日。”

“我這樣的路癡,以前想去天池去看雪,結果一路北行卻到了碎葉,掌教等我還真是得好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