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京城之會 第二章 相逢何必曾相識(第7/14頁)

伍定遠見他心事重重,歉然道:“都是在下連累兄台,害得你跟我四處逃亡,實在過意不去。”說著站起身來,深深一揖。

那賣面郎忙道:“些微小事,何足掛懷。”伍定遠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豈能說是小事一件?總之在下欠你一份情,日後必當圖報。”

賣面郎搖搖頭,看著黑夜中落下的雨滴,沉默不語。

伍定遠見他愁眉不展,便打話道:“我與兄台亡命一場,卻不知彼此姓名,說來實在難為情。”他哈哈一笑,自道姓名,說道:“在下姓伍名定遠,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賣面郎嘆了口氣,說道:“小弟名叫盧雲。”

這賣面郎就是那落第秀才盧雲。他自離開揚州後,一直在江湖漂蕩,每日以賣面糊口,四海為家。閑暇時習練武藝,日子雖不寬裕,但比起給人輕視笑罵的日子,已然強上許多了。只是他始終斬不斷心中的情絲,明知和顧家小姐難有了局,還是每日郁郁。

幾個月前他到了京師,就此長居下來,哪知剛巧不巧,遇上伍定遠過來吃面。只因他性格易於激憤,一時沖動出頭,便陰錯陽差地卷進這档事情裏。

伍定遠見盧雲面有愁容,還道是為了他的事發愁,便道:“盧兄大可放心,我明天就要離開京城了,到時不會再連累你,可別再煩惱了。”

盧雲一怔,忙道:“伍兄誤會了,小弟是為了旁的事煩惱,倒不是憂心日後處境。”

伍定遠一奇,暗道:“這人還真是奇怪,這當口還有什麽事比性命更要緊的,他居然還有心思去想旁的事。”他細細打量盧雲,見他三十歲不到的年紀,雖然衣衫襤褸,但那一身濃濃的書卷氣還是透了出來。

伍定遠問道:“盧兄弟,我看你年紀輕輕,一表人才,怎麽會淪落到賣面的地步?”

盧雲微微苦笑,說道:“亂世文章不值錢,能保住一條性命吃飯,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說著搖了搖頭,無奈中卻有三分自謔。

伍定遠聽他自嘲,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一個亂世文章不值錢,兄弟果然是個讀書人!”他笑了一陣,問道:“盧兄弟日後有何打算?就這樣一輩子賣面嗎?”

盧雲搖頭道:“走一步算一步了。倒是伍兄以後要如何度日?那些人還會繼續追殺你嗎?”這回輪倒伍定遠沉默不語了。王寧大人已遭革職,天底下無人能救得了自己,血案沉冤,無一得報,饒他精明強幹,這時也不禁惘然。

黑暗中兩人各自懷著心事,不約而同的嘆了一口氣。兩人相互凝視,又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伍定遠哈哈大笑,朗聲道:“天下無難事,我就不信我一輩子便這麽倒楣!總有我西涼伍定遠出頭的一天!”盧雲見他臉上滿是光輝,便點頭道:“伍兄面相堂堂,絕非凡人,自當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伍定遠聽他這般說,自也微微一笑,道:“不瞞盧兄弟,我以前住在西涼,得罪了一批歹人,這才給人一路追殺,淪亡到京城來。”他自知仍是逃犯,便不願明說自己的身分,以免嚇了盧雲。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仗著我身上還有一樣法寶,未必不能替自己平反。大家走著瞧吧!”

盧雲一愣,奇道:“法寶?什麽法寶?”

伍定遠自知羊皮茲事體大,知道的越少,便多一分好處,當下只含渾地道:“我手上有這幫賊人作惡的罪證,來日遇上了清官,自能以此平反了。”

盧雲哦了一聲,頷首道:“原來如此。伍兄帶著要緊東西,難怪會被人追殺了。”

兩人說了一陣子話,便把供桌拆了,取過地下的舊蒲團,分當床睡。二人面對面躺著,經過這夜的同甘共苦,忽然有了知己知心的感覺。伍定遠以往只有下屬圍繞,難得有什麽真正的好友。他嘿了一聲,說道:“盧兄弟,想不到我在患難潦倒之際,還能結交到你這樣的好友,真是天意啊!”

盧雲點頭,轉頭看著門外飄下的雨絲,輕輕地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伍定遠默默念著這兩句話,一時觸動心事,眼眶忍不住紅了。

兩人累了一夜,聽著瀟瀟冬雨,各自在廟中安歇。

第二日兩人起了個早,廟外雨勢轉大,望出去水蒙蒙的一片。伍定遠深怕昆侖高手旋即趕到,自知越早離開京城,越是安穩妥當。他沉思半晌,想道:“聽說東北人煙罕至,倒是個避禍的好所在。看眼下情勢,只有逃到關外,先住個一年半載再說了。”

他心念篤定,便問道:“盧兄弟,我現下別無去處,只有逃到關外避禍了。倒是你有啥打算?可要回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