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重建怒蒼 第三章 自古聖賢多寂寞(第4/9頁)

二姨娘暗暗詛咒:“這小子老是發瘋,大過年的,專討晦氣。”

顧倩兮見家人各有不悅,忙緩頰道:“難得佳節,我也起一首。”

二姨娘拍手起哄,笑道:“小姐好文才,我們等著聽呢。”顧嗣源哈哈一笑,道:“是啊,難得倩兒要作詩,咱們快快有請。”當下與夫人相視微笑,就等愛女大顯身手。

顧倩兮思索片刻,往盧雲望了一眼,霎時微啟櫻唇,傾吐詩懷,吟道:“酒未開樽句未裁,尋春問臘至蓬萊:不求聞達龍中路,常開心田喜自在。”

這幾句詩意境深遠,求的是平淡閑適,自有隱士之風,顧嗣源聽了之後,登時哈哈一笑,道:“平穩中肯,有些意思了。”眾人聽他這麽說話,那是不置可否了,好似女兒快婿的詩都入不了眼,眾人好奇之下,登央顧嗣源吟詩一首,也好讓人開開眼界。

顧嗣源也是狀元出身,文才非同小可,聽了家人的請求,自感得意洋洋,他提起酒杯,眼角轉動,已在思索佳句。

盧雲一旁等著,忽見心上人一雙妙目撇著自己,好似有什麽話說。盧雲湊過臉去,低聲問道:“有事麽?”

顧倩兮附耳道:“難得過年,該說的便說。不帶喜的話,那就別提了。”

盧雲心下領悟,知道顧倩兮擔憂自己脾氣剛直,一會兒品評未來嶽丈的大作時,竟爾口無遮攔起來,忙低聲道:“你別擔憂,一會兒不管顧伯伯念得詩是好是壞,我都拍手叫好。”

顧倩兮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刮了刮他的臉頰,啐道:“你啊你,真當自己是天下第一嗎?”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臘月、送神、除夕,好快啊,又是一年了。

午夜時分,爆竹響起,顧府家丁侍衛難得休憩,紛紛開局賭博,盧雲則與顧倩兮攜手賞雪,兩人院中獨處,只感溫馨。

這夜京中好友各自忙碌,伍定遠安頓了居所,帶著義子秉燭守歲。楊肅觀貴為京中豪門,自與親友歡聚一堂,排場不比顧府小了。任憑天下起伏紛擾,京城的這一刻依舊寧靜祥和。盧雲仰望天際雪花,怔怔出神。

從戊辰到己巳……這一年,天下真是多事啊!年初公主和番,伍定遠初探玄境,二月寧不凡退隱,八月自己高中狀元,十一月東廠政變,秦仲海遠走流亡,到得歲末年終,昆侖更是合派覆滅,卓淩昭自盡身亡。

亂世之中,熊虎橫行,稍一不慎,便要家破人亡,這一年,天下禍亂不休,有的升天,有的墜地,或生或死,沒人能忘掉這年的變故。

明年呢?歲次庚午,世間又會發生什麽大事?

想到秦仲海,盧雲搖了搖頭,輕輕地嘆了口氣。

千裏之外,也是一聲嘆息響起。

瑞雪飄飄,降在荒蕪的大漠上,極目所見,空曠遼遠,星光點點,火光熊熊,參天古木下蹲坐一條大漢,他拿著紙錢,送到了火堆裏。朔風吹起火堆裏的飛灰,伴著末燒化的紙錢,舞上了半空。

背系雙刀,腳旁平躺一柄馬刀,十尺高的身軀,蹲在地下也有常人高矮,石像般的面孔不怒自威。他正是帖木兒汗國的勇士煞金。

數不清是第幾回過來了。自來西疆以後,每至除夕深夜,煞金總會孤身來到這株大樹下,替土裏的一代豪傑燒化紙錢。

武功到了他這個境界,練與不練也沒什麽不同,開疆拓土、揚名立萬,反正都是為異族效勞,也沒什麽值得誇口的,做與不做,俱都無妨。宛如蘇武牧羊,他心頭唯一的寄托,只剩這株大樹。

紙錢染上了紅火,緩緩蜷曲,雖然最後只會剩下殘渣灰燼,但此刻紙堆燃起的熊熊火焰,卻是如此的耀眼奪目。

風聲蕭蕭,煞金的神情也甚蕭索,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白雪,便要伸手拾起腳邊的馬刀,轉身離開。

忽然之間,背後傳來一聲低微異響,煞金雙眉一軒,登時留上了神。

極細微的落地聲,不同於雪花觸地,也不似枯葉飄降,這是行人的腳步聲。

聲音既低且細,幾非人耳能聞。若非煞金內力通神,也決計聽不到這下聲響。

第一下腳步過後,相隔良久,方才出了第二下聲響。煞金側耳傾聽,那腳步在地下一點,細微的發力聲響過,單足甫沾雪地,便又重新高高躍起。煞金心下一凜,已知此人以腳尖行走,雙腿邁步極遠,非只身材高大,輕功也極高明。

煞金深深吸了口氣,將十二尺長的大馬刀抄在手中。除夕雪夜,臘月寒風,在這己巳年的最後一夜,誰會無端到來關外荒漠?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何況過來的人還是個武學高手?煞金提起內勁,運行周天,只等腳步聲再次響起,他便預備向後橫掃一刀,方圓十二尺內,中者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