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重建怒蒼 第五章 當恨此身非我有(第8/10頁)

秦仲海跪倒在地,竟似呆了,他隨著方子敬的目光望去,暮色下的珠母朗瑪宛若巨人,正自俯視著渺小的自己。在天下第一峰面前,除了自己的卑微以外,還能感覺到什麽?

秦仲海微微苦笑,也許,這就是他的父親……一個他永遠不能見面的人……

言二娘見他神情黯淡,急忙握住大手,低聲勸道:“秦將軍,我認得老寨主,他是個慈祥的人,向來愛護晚輩……你是老寨主的親生兒子,他定很愛你的……”

晚霞照來,四下昏沉,秦仲海與方子敬各懷心事,兩人都是沉默不語,只有言二娘在那低聲勸慰,方子敬也不過來打擾。過了良久,方子敬走到秦仲海面前,沉聲道:“你過來,讓師父看你的傷。”

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氣,當下緩緩起身。此行千辛萬苦,只為過來治傷,現下終於到了關鍵時刻,想到復原在即,不免又喜又怕!言二娘扶著秦仲海,便讓他跪在師父腳邊。

方子敬低下頭去,察看他肩頭的傷勢,看了良久,只在低頭沉吟,並不說話。

言二娘心下擔憂,秦仲海自也又驚又怕,深恐師父說出“沒救”二字,那自己這生就算完了。

秦仲海等候良久,不見師父說話,當下鼓起勇氣,道:“師父若是有話,但請明說,仲海禁得起打擊。”他喉頭幹渴,這幾句話說得直是嘶啞之至。

方子敬嘆了口氣,道:“既是如此,師父也不隱瞞了。你琵琶骨被穿,內息不能貫通,肩胛諸大穴盡皆受損。左右井蘭、養心、鳳池、肩靈、喬肋不能復用。”秦仲海聽了這話,一時啞口無言,跌坐在地,已是面如死灰。

方子敬毫不留情,頓了一頓,又道:“此傷非只斷骨,尚且損傷十二正脈,世間無藥石可治。你此生已廢,別說使刀動劍,便是雙肩使力也不能過五斤,日後天寒時風濕酸痛,尤其難忍。”

言二娘心生不滿,秦仲海便算無藥可救,也不該這般明說,這不是要硬生生逼死他?她掩住雙耳,尖叫道:“別說了!”

方子敬不去理她,徑自向秦仲海道:“你雖然殘廢了,但性命還留著,總算能保存秦家的一點骨血。為師點你一條活路,一會兒我命止觀送你離山,找處鄉下地方安居,從此隱姓埋名,傳宗接代,再不問江湖事,也算盡了為人子孫的孝道。你說如何?”

言二娘聽這條路如此無奈,登時啜泣起來。秦仲海聽了師父的規勸,卻只擡頭向天,兩眼睜得老大,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方子敬見愛徒面無人色,便道:“你心意如何?”

秦仲海忽地縱聲長笑,他斜望方子敬,森然道:“師父啊,你大老遠把我弄來烏斯藏,便是想說這些廢話麽?”方子敬哦了一聲,道:“你這麽說話,又想如何?”

秦仲海仰天狂嘯,厲聲道:“殺!”

言二娘聞言大驚,秦仲海明明身體重殘,但此刻忽爾說出殺字,竟似鬼哭神號,仿佛武林間便要腥風血雨,一時間,竟讓她冷汗涔涔而下,想要說話勸阻,卻又不敢。方子敬冷冷地道:“小子,你重傷殘廢,還想殺誰?江充麽?”

秦仲海吐了唾沫在地,不屑地道:“狗樣雜碎,焉值秦某一刀?”言二娘呆住了,喃喃地道:“那……那你要殺誰?”

夕陽滿天,照得峰頂一片赤紅,秦仲海雙手緊緊握拳,暴吼道:“上蒼!”

言二娘尖叫一聲,往後退開幾步,全身只在發抖。方子敬卻是個偏激的,聽了徒弟發瘋也似的怒吼,仍是不驚不懼,微笑便道:“你好大的狗膽,竟敢頂撞穹蒼上帝?你不怕天譴麽?”

秦仲海斜起濃眉,回首望著師父,霎時掀開額上亂發,露出了血紅的“罪”字。秦仲海雖沒說話,但意思甚是明白,若真有天譴,他已經領教過了。

秦仲海仰望蒼天,不作一聲,忽然之間,只見他虎目發紅,淚水滾滾而下,大吼道:“老天爺!我不服氣,我不服氣啊!”他內心激蕩,只是放聲大喊,那谷間回音不斷,滿是悲憤叫聲。言二娘急忙搶上,將他一把抱住,也是大哭起來。

方子敬靜靜聽著兩人痛哭,只是不置一詞。他待秦仲海聲嘶力竭,便笑道:“小子別再哭了。師父教你武功,便是讓你成天哭哭啼啼麽?”秦仲海聽了師父的嘲笑,霎時怒火燒起,把淚水一收,反瞪著師父,大聲道:“殘廢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當然幸災樂禍了。”

言二娘原本淚流滿面,聽了這對師徒的對答,忍不住也是目瞪口呆。這兩人說話非但毫無禮數,甚且難聽無比,也難怪秦仲海平日裏總是狂放不羈,對誰都是沒大沒小,原來對自己師父也是一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