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正統王朝 第六章 謝主隆恩(第5/8頁)

五大學士行出,下面便是吏戶禮兵刑工等六部尚書,六部職權歷代演變,開國時屬正三品,爾後改為正一品,內閣興盛後又再變為正二品,每部尚書一人主政,另設侍郎之職參贊,每部或一人,或兩人。官制每每因人易動,繁不備載。

金台下重臣齊來朝見,東則六部、翰林院、衍聖公五經博士、大理、太常、太仆、光祿、鴻臚等五寺寺卿,西則內閣五學士、五軍都督、督察院、應天府、通政司、尚寶司、五軍斷事。百官俱按“常朝儀”站定,所立之處法規森嚴,便一步之差,也是萬萬不可。

皇帝見眾臣站定了,當即一揮手,沉聲道:“宣!”

“宣!”遠處內官提聲附和,聽來仿佛尖刀交磨。

“宣剿匪中軍兵馬統帥、楊肅觀晉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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剿匪諸將站在金水橋外,聽得楊肅觀受召,各人愁眉苦臉,紛紛低下頭去。此時不論有無爵位護身,高天威也好,宋公邁也罷,心下同感惴惴。安道京、盧雲、伍定遠等人互望一眼,面色更是蒼白無血,都知一會兒必然大禍臨頭。

鼓聲隆隆,金水橋畔行來一人,看他面如冠玉,身穿白鷴朝袍,每行一步,便在橋邊欄杆微一駐足。行行止止,止止行行,橋上欄杆左右各一十二只龍頭,他便停下一十二次。

楊肅觀行止有異,文武百官看到眼裏,自是議論紛紛。柳昂天、楊遠、顧嗣源等人與他有舊,不過三大臣各有自救法寶,倒也不慌。只見柳征北神色坦然,楊五輔閉目養神,顧兵部眉頭輕蹙,想來各人心事大不相同。

聖駕召喚,楊肅觀卻在金水橋上搖搖擺擺,遲步怠慢,直似褻瀆天子威信,卻要皇帝如何忍得?霎時聽他喝道:“來人!這人意在拖延磨蹭,傳刑杖手伺候!”

話聲甫畢,大批侍衛匆匆奔出,人人手提水火棍。盧雲等人見狀,無不暗叫糟糕,看楊肅觀還未替自己辯駁,便已惹火了皇帝,一會兒不知他要怎麽替自個兒開脫?主帥有罪,其余諸將也不見得會有好下場,安道京與高天威面面相覷,兩人神色俱甚慘淡。

刑杖殘暴,動輒打死百來名大臣,楊肅觀見了這等陣仗,神色卻是平淡如常,依舊一行一停。內侍正要責打,他恰也行下橋來,緩步朝奉天門行去,卻是逃過了第一劫。

禦門前鴉雀無聲,仿如深夜。文武百官見他過來,紛紛讓開道路,仿佛此人染了瘟疫,誰要沾染了黴氣,誰便大禍臨頭。此刻門下安謐靜悄,似連一根針落地也得聽聞。

“敗戰將,不死難,盡去後福,來月下獄立斬,顏笑逐開。”

盧雲想到這幾句話,心中隱生恐懼,不知皇帝要如何對付楊肅觀,更不知這同儕有何妙計,卻要替自己開脫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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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朝文武人心惶惶,只聽皇帝森然道:“楊肅觀,朕若沒記錯,你出征前本在兵部任職,乃是中極殿大學士楊遠之子,是也不是?”楊肅觀伏首跪地,面朝地下,不知是怕得厲害,還是突然啞了,既未點頭,也未搖頭,竟未回答皇帝問話。

皇帝微微一奇,聖天子問話,豈有人膽敢不答?便一條褻瀆聖聰的大罪,也足以將他打上二十大板,他嘿了一聲,再次問道:“楊肅觀,回答朕的問話!”

百官屏氣凝神,只在留意楊肅觀的舉動,但見這位兵部郎中依舊趴倒在地,好似聾了啞了,竟是全然不加理會。皇帝大為光火,當下三次垂詢,喝道:“楊肅觀!朕最後一次問你,你再敢不說話,朕便割去你的舌頭!要你一輩子吭不出氣!聽到沒有!”

滿朝大臣多與楊肅觀相識,自知這青年口才便給,手段厲害,此時遭逢人生最最艱難的險境,勢必竭力為自己開脫,哪知到了皇帝跟前,卻似沒輒了。金水橋內的顧嗣源、孔安,金水橋外的盧雲、伍定遠,眾人見了這等異狀,無不大為詫異。皇帝吼了一陣,楊肅觀仍是分毫不動。皇帝越看越怒,喝道:“來人!拖到午門,亂棒打死!”孔安、顧嗣源等人大驚失色,紛紛向前跪秉:“聖上息怒,不教而誅,聖天子所不為,還請萬歲爺耐心聖裁之後,再行責罰不遲!”一時間跪了十來名大臣,都在請皇帝收回成命。

楊肅觀二甲進士功名,又是大臣之後,按著祖宗規矩,自不能無端將他打死,只是他如此桀傲不馴,卻要天子的臉面往哪兒擺去?皇帝又恨又惱,一股氣憋著,不知怎麽發作,面色已成鐵青。

江充見場面僵持,心下暗暗發笑,想道:“好你個楊肅觀,擺明了能言善道,此刻忽成喑啞之徒,還能有好心麽?看我來助你一臂之力。”他有意把場面鬧大,當下故做森然狀,冷冷地道:“大膽楊肅觀,皇上既然問話,你耳聰目明,卻為何不答?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據說你平日在家孝順侍親,從不曾忤逆父母,今日見了皇上,卻為何禮教蕩然無存?”說著斜目朝楊遠看去,尖聲道:“難不成奉天門在你眼中,卻還比不上楊家後廚小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