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天之正道 第五章 怒者道之勤(第9/10頁)

直至此時,眾人方才驚覺那人體型高大,看他背對自己,白發生輝,雙肩寬闊,料來絕非尋常兵卒。那親兵拔出了鋼刀,厲聲怒喝:“死老頭!轉過身來!”

老頭沒有轉身,也沒有應答,那親兵氣憤不過,當下重重一腳踢出,踹往那人左腿,喀地一響,身子倒飛而出,頭下腳上栽入糞渠,一路滾到城下糞坑去了。

“鐵……鐵……腳……”趙任通嘴角喃喃,似已認出那白發男子的身分,他嘶嘎了嗓子,遲遲說不出下一個字。

白發男子聽得哽咽哭泣,便緩緩轉頭過來,凝視著眼前兩名朝廷中人,神態默然。

鐘思文望著那雙眼眸,心頭有些異樣,說不出像什麽。這人的眼神好似懶洋洋地無所謂,可目光回轉之間,又似見到了雷電轟閃的猛虎,隱隱藏著兇焰火光。

面前的人不是兵卒,也不是老頭兒,他是……他是……

“秦仲海啊!”趙任通啞然,鐘思文哽咽,兩人對望一眼,一同發出慘厲尖叫。

兩名男子拔腿飛奔,四腿快旋如輪,一路由南門奔向西門,遠處鼓聲間歇不定,讓人更加害怕。正哭喊逃命間,忽見西門城頭立著日月旗,旗下聚集了大批兵卒,人人身穿朝廷衣裝,望來足有數千之眾。鐘思文見了救星,拼命揮手道:“來人啊!來人啊!”

聲聲呼喚下,大批步卒列陣轉向,霎時之間,一個個俯身向地,單膝跪倒,竟都向自己參拜起來。養兵千日,用於一時,這些軍士從不喜歡跪拜,誰知大敵當前,卻又一個個跪倒在地,仿如打混裝死。鐘思文大聲道:“別多禮了!平身!平身!快快過來保護本官!”

總兵發號施令,眾兵卒卻神情肅然,無人言動,鐘思文尖叫道:“趙教頭!趙教頭!快叫他們過來啊!”他叫得聲嘶力竭,卻遲遲不聽教頭說話,轉頭去看,驚見趙任通也已趴倒在地,這個趙任勇平日威風八面,如今卻像矮腳虎,四肢著地,臉上更滿布驚恐。

背脊發涼,後頭像是有什麽東西來了。鐘思文兩腿開闔顫抖,身子晃蕩搖擺,呆呆傻傻之間,低頭望地,只見地下來了一記影子,它有一個頭、兩只膀、三柄刀,便如戲台上的天將一般。魔將魔影籠罩背後,鐘思文心跳停頓。他忽然提起手掌,狠狠望自己面頰抽落一記耳光,笑道:“不痛嘛,哈哈,幻影,是幻影,全部都是幻影,瞧,城池大門關得好好的,根本沒有敵人嘛……”

正要哈哈大笑,忽然頭頂傳來一聲嘆息,跟著一只大手放落腦門,那手掌大得離奇,握住了整個腦袋之後,五指居然還伸到了眼珠兒,好似要施以挖眼剜目的酷刑。鐘思文腦中一陣暈眩,他居然沒哭沒叫,只歪嘴斜眼,嘶嘶笑道:“誰……誰啊?”

“我叫做煞金……”怒蒼雙英到了,關起了仁慈博愛的儒將孤瞻,卻引來了舉世第一兇豪的狠將石剛。大水缸似的腦袋靠到了耳邊,在他的身上嗅了嗅,如熊似虎,欲將食人。害怕達到了頂點,鐘思文居然自欺欺人起來,聽他笑道:“胡說八道,你才不是煞金,門關得好好的,你打哪兒進來的?”

巨靈神掌摟住總兵大人的肩頭,聽得石剛嘆了口氣,輕聲道:“啟稟總兵,城門是我關的。”鐘思文苦笑道:“你……你關的?”石剛朝他耳孔吹了一口氣,淡淡說道:“你娘沒教過你麽?最後一個回家的人,便該隨手關門……”

將死之際,鐘思文終於放聲哭叫起來,狂聲道:“騙人!騙人!秦仲侮早就去江南奪刀了,才不會過來霸州城!你們全都是假扮的!假的!幻影!妖法!”巨大的身子趴俯過來,按住了鐘思文的腦袋,把他的臉面轉了過去,輕輕說道:“乖乖別吵,瞧,自己瞧,瞧瞧咱們少主。”

深夜無光,鼓聲隆隆,黑暗中有人擂起了戰鼓,咚咚咚,咚咚咚,伴隨地下沉重的踏地聲響,萬軍已然拜伏在地,靜候黑暗之主降臨。

來了,鐵腳踏地,一沉一沉,有人一路行上城樓,他解下了盔甲,隨手拋給兵卒,露出滿身猙獰的刺花。那淩雲之志冉冉上升,隨著主人行入城樓。須臾間,鼓聲止息,來人面向北京,那鐵腳高高提起,重重踏下,踩得城樓護欄破裂炸開。

鐘思文牙關喀喀顫抖,他跪倒在地,望著那只忿恚鐵腳,順延腳踝望上去看,眼裏見到了一只粗壯大腿,再望上看,見到了一只滿布火紋的怒掌,再望上看……見到了略帶愁意的嘴角,滿布蒼涼的虎眼,以及那一頭黑白雜生的濃密灰發。

“瞧。”石剛笑了笑,附耳述說:“瞧他的模樣,他還要搶什麽刀嗎?”

昔年火貪刀,攻守不必第二刀;今朝秦仲海,殺人何須再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