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天之正道 第七章 如夢幻影(第10/12頁)

就像過去幾十年,怎麽都搞不明白誰對誰錯,好似錯的永遠是自己。盧雲擡眼望向夜空,驀地提起真氣,喉頭一聲大吼:“回答我!到底是誰的!”

雷轟般的怒號,震得人人耳嗚嗡響,口中氣勁噴出,一名黑衣人首當其沖,竟然墜下船舷,料來耳鼓暈蕩,說不定給震昏了。大批黑衣人掩住耳孔,蹲身坐地,人人顯然望向盧雲,宛如見到夫子的孩童,只是眼帶驚怕。

船頭安靜了,卻也無人回答自己。盧雲厲聲又喝:“回答我!這到底是誰的東西!”天雷震動之下,水面共鳴搖蕩,竟爾晃得船身起伏不休。眼看無人言語,盧雲搖了搖頭,自管俯身向地,便要沒收學童心裏的寶貝。

夫子的大手靠向魔刀,相距尺許,貓晶竟似呼應夫子的內心,瞬即亮起魔火。

魔火八面映照,專發幽隱苦難。光輝映照,第一個感應的是盧雲手中數不清的大小傷痕,給尖石刺出的泛紅疤紋、給急流滾石撞斷的指骨隆起……十年天牢的種種煎熬苦處,在魔刀前竟然展現無遺。盧雲見這柄刀怪異至極,雖說吃了一驚,卻沒給嚇退,只俯身去拾魔刀。

眼看大手將至,金淩霜陡地醒覺過來,大喊道:“停手了!千萬別碰那東西!”

遲了,在眾人的注視下,盧雲的手指觸碰了魔刀。一時之間,他的額發向上飄起,露出了雙眉正中的那記刀痕。第二道感應現出,金淩霜顫聲道:“完了!他也下去了!”

帥金藤長年與世隔絕,眼看金淩霜咬牙扼腕,七當家目瞪口呆,不禁好奇心起,他見盧雲圓顱方趾,除了一張臉有些沉郁之外,也無三頭六臂之狀,便靠向四當家,悄聲道:“這家夥是什麽來歷?怎地像是挺有門道?”金淩霜咬牙道:“聽過‘柳門四將、觀海雲遠’麽?”帥金藤心下一凜,忙道:“您是說,這家夥便是……便是……”

金淩霜嘆了口氣,道:“沒錯,他就是失蹤十年的長洲知州,狀元盧雲。”

別人或許不知,但金淩霜身為“客棧”第一位老臣,卻是深知狀元爺的處境。十年前白水河畔生死戰,金淩霜躲在暗處窺看,眼見盧雲練成“劍芒”,以前掌門的絕學對決朝廷大軍,心中自是大為震動。只是當時上諭在身,不便插手幹預,只得看著盧雲一路負隅頑抗,從河邊打到吊橋,再從吊橋打到深谷,最後與薩魔同歸於盡,一正一邪同刻墜入白水大河,隨浪卷出千裏。

身為昆侖門徒,親見劍神絕藝重出江湖,再親睹劍神傳人墜下深谷,金淩霜內心之驚詫激動,自非外人所能道盡。如今十年已過,劍神傳人回來了。無論他從何處來歸,眼看柳門同儕一個個位極人臣,雄霸一方,卻唯獨他一人苟延殘喘,妻離子散,想他心中之痛楚悲憤,必與當年卓淩昭瀕死前的心境全然一致,現下給他撿到了魔刀,必有無盡血海深仇要報。以魔火之威,再加劍芒之恨,天下誰有這個功力來擋?或者是說,誰又有這個資格下手來擋?

夜空黯淡,雪花一片片飄落下來,盧雲默默仰天,容情很是肅殺。他拿起魔刀,慢慢托向夜空,左手持鞘,右手握柄,便要抽將出來。持刀之人恨意越深,越能激發魔性。在滿船眾人的注視下,魔刀出鞘第一寸,一時魔光大盛,望來有如一只大洪爐,遠非先前滅裏、瓊芳執刀之時所能相比,逼得眾人驚叫一聲,一同掩上了目光。

人間有夢,魔刀圓夢,輪回業已轉動,面前的學究夫子武功極高,足以調難解紛,可要連他也陷下地獄,那可如何是好?金淩霜面色鐵青,先前不論誰來持刀,他若不冷言嘲諷、便要靜觀其死,可現下盧雲到來,他卻不敢多發一言,反而第一個向後退開。

也許是玩弄世人的情感、也許是告誡世人的野心,魔刀喜歡開人玩笑,有人想要復國,它便要那人獻出玉璽為祭,有人舍不下父女親情,它便要那人斬斷祖孫血脈,可無論魔刀如何挑動世人的美夢,一旦遇上一種人,它便會甘心為之驅策。

無夢可做的人,什麽都賠光了。面前的盧雲飽受折磨,那死過一次的恨意,配上地獄得來的無上劍芒,激得魔火更加閃耀,全數從鞘中竄流出來,圍繞著狀元爺的身軀,讓他看來如同鬼神。金淩霜大為驚駭,顫聲道:“老天……他能駕馭這柄刀麽?”

魔刀將出其鞘,魔眼不再散發光輝,反而哽哽淚垂,火紅血刀一寸接著一寸,引得往事幕幕躍心頭。陡然間,盧雲淚水滾滾而下,仰天悲歌道:

“十年苦窯十年功,到得頭來盡成空,

名已空、愛己空,四壁蕭然巢也空,

親逝友散仁義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