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天之正道 第九章 無解難題(第3/19頁)

眼光挪移,從盧雲的薄唇轉到鼻梁,慢慢又轉到了眉間,忽然之間,眼光停在盧雲的眉心之間,再也移不開了。

常人生得兩只眼兒,這大水怪號稱水神,居然真多了一只眼。她越看越是奇怪,便細目去望眉心處的那道印記。只見疤痕長約半寸,色做深紅,形狀狹長,位置不偏不倚,恰恰處於眉間,望來真似一只眼兒。瓊芳細細打量,忽然醒悟過來,顫聲道:“盧哥哥,這是刀傷麽?”

盧雲聽得問話,卻不想答,便只拿起湯碗,替自己斟了滿滿的熱茶。天邊白雪飄下,一片片飛入茶碗,蒸起了一片水雲霧氣,將他裹得朦朦朧朧,望不真切。瓊芳偷眼再看,只見那刀疤位於眉心正中,想來事發當時必然慘烈,只要再深入數寸,必讓盧哥哥腦漿迸流。瓊芳心中暗暗害怕,低聲便問:“盧哥哥,這到底是怎麽傷的?莫非有人要殺你麽?”

盧雲好似想說什麽,卻又有些心懶。他嘆了口氣,仰起茶碗,目向遙遠的西方,道:“瓊姑娘,這不是傷,而是一個見證。”

“見證?”瓊芳大奇道:“見證什麽?”

盧雲舉起手中茶杯,遙向西方天際,輕聲道:“友誼,它見證了一段友誼。”說著仰頸飲茶,好似向遙遠的故人幹了一杯。

兩人各懷心事,默默相對,難得有了片刻的寧靜。瓊芳怔怔望著盧雲,忽道:“盧哥哥,我想請爺爺替你恢復頂戴,好不好?”盧雲原本一臉蕭索,陡聽此言,仍是滿面訝異,反問道:“恢復頂戴?”瓊芳點了點頭上裹緊了盧雲的長袍,柔聲道:“如果你不嫌棄,我想請你到紫雲軒教書,我練武遇上麻煩,也有個高人請教……等爺爺替你恢復頂戴,你又是狀元爺盧大人了……”

紫雲軒勢力龐大,國丈更是正統三大臣之一,說來無事不能為。倘若盧雲投入紫雲軒,憑著他的文才武略,不出三年,必成紫雲軒頭牌輔佐大臣。再看他的輩分與伍都督、楊大學士相當,若要升任六部侍郎,想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盧雲聽了這話,一無興奮之情,二無接口之意。良久良久,他舉掌揮出,撲熄了爐火,低聲便道:“瓊姑娘,我先跟你說了,這趟路我只能送你到北京郊外,此後你我兩不相欠。”

瓊芳聽了這話,忍不住啊了一聲,心頭大感失望。眼看盧雲收起了茶碗,瓊芳忽然抓起一把雪,狠狠便朝他腦門扔去。盧雲側手輕揮,也不知使了什麽法子,那雪塊竟然偏了個方位,落到身邊去了。他端走瓊芳的茶碗,忽道:“盧某這兒有個請求,請姑娘務必答允。好麽?”

瓊芳聽他說得鄭重,只得睜著那雙星彗大眼,點了點頭。卻聽盧雲道:“請姑娘務必保守秘密,莫讓外人知曉我還活著。”瓊芳茫張櫻口,她千思量、萬計較,卻也沒料到所求如此。她眨了眨那雙美目,低聲問道:“盧哥哥,即使……即使顧姊姊問起你的下落,我也不能說麽?”

聽得顧姊姊三字,盧雲緩緩轉過頭去,道:“別說。”

瓊芳狀似豪爽,其實心思遠比常人細膩,一見盧雲的神情,便知他心中煩惱無限。眼看盧雲轉身過去,自將茶水潑出,瓊芳心道:“這個窩果蔔絲師,實在是白癡,換做是我,老早去見心上人了。哪來那麽多廢話顧忌?”她抓了雪塊,正要朝盧雲背後去扔,忽然心下一醒,這才想到顧倩兮早已嫁了。一時之間,那雪塊便又放落下來。

縱使相思難了,縱使牽腸掛肚,卻又能如何呢?嫁做人婦之日,便已緣盡愛滅。縱使兩人能夠再見,滄海桑田,人事已非,除了落得滿身痛楚悲心錐,又能如何?瓊芳嘆了口氣,多少也懂了盧雲的心情。轉念便想:“也難怪他不願回京,反正十年都過了,等自己安定下來了,日後再找個機會稍信給顧姊姊,一不讓人家為難,二也讓她放落心裏重擔……那才是有情有義的好漢……”瓊芳一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沒見過這等深情哀怨之事。她呆呆想著,竟似癡了。

寫完信以後呢?從此盧顧兩人各過各的,了無牽掛,就當這輩子從不相識?那……那信裏該寫什麽呢?楊夫人你好,我成親生子去了,日子挺好,大家有緣再見吧?

大水怪不會再成親的。看他的模樣,他會一個人住到山裏,變成大山怪。可憐那一縷相思幽幽渺渺,只能寄語蒼天?不知不覺間,瓊芳眼眶兒竟爾紅了,隱隱約約間,心裏恨起了顧姊姊,恨她嫁給了別人、恨她有這樣的情郎、恨她有那份纏綿銘心的刻骨戀情……

嘆了口氣,滿腔情思忍不住轉到自己身上。瓊芳喃喃自語,低聲呼喚:“穎超、穎超……要是有一日我也嫁給了別人,你也會這樣痛不欲生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