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保衛京城 第九章 大贏家(第7/8頁)

“勤王軍”的重甲騎兵歸來了,這陣式遠比“正統軍”更為龐大,放眼望去,至少綿延二十裏。不過鞏志並未揮旗傳令,“北關四鎮”也依舊按兵不動。看得出來,他們還在等待“驃騎營”後面的東西。

盧雲掌心隱隱出汗,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嫌此地還不夠高,眼看城上還有一座敵樓,當即翻身上去,立於敵樓頂上,眺望遠方。

在盧雲的注視下,鐵甲騎兵益發逼近京城,卻於此時,猛聽遠方傳來悲聲長嘯,如此呐喊:“武興內團營——掩護全軍!”

陣陣風砂中,西方遠處來了比“驃騎三千營”更巨大的東西,只見沙暴中奔出了一撥人海,隊伍長達百裏,直向天子腳下而來。看他們人人相互扶持,有的跑、有的走、有的喘、有的手持鐵盾,有的兩手空無一物。盧雲張大了嘴:“這……這是敗卒?”

有人打敗仗了。“前鋒營神樞”、“內團營武興”,個個偃旗息鼓,只在倉惶後撤,好似後頭有什麽東西追著他們。沙暴越逼越近,他們也越奔越快。忽然間,隊伍最後方現出了一個身影,他身上綁縛繩索,孤身拖著兩輛大車,車上躺滿了傷兵,至少有百來人。那人卻以一己神力拖拉同伴,一步一步向前而來。

“伍伯伯!看!是伍伯伯來了!”阿秀與胡正堂激動戟指,全都大叫起來了。驀然間,鞏志招展旌旗,厲聲道:“正統軍……恭迎大都督回京!”

叮叮當當聲響不斷,一隊又一隊兵卒俯身下拜,單膝跪地,腰上長刀觸地,發出了清脆聲響。但見阜城門下再次擂起來戰鼓,陣式中走出了一排戰士,列作一字陣。人人默然垂首,手上卻牽著一頭羊,另一手提著一只木桶,背後卻負著一柄大砍刀。

咩……咩……羊兒惶惶害怕,城頭上的阿秀與胡正堂也在發抖,城下的刀斧戰士也緊泯雙唇,默不作聲,一步一步行向滿天風砂的西北草原,宛如開赴刑場。

“武興內團營!退向北門!”、“神機皇營、退守南門!”

伍定遠開始奔跑了,須臾之間,勤王軍向兩翼推散,百多萬兵卒如海潮裂開,由西方轉向城南城北,一時蔚為天地奇觀。盧雲也張大了嘴,呆呆望著老友拖著兩輛大車,押著殘兵敗部回歸。

到底是什麽來了?城下十萬大軍,城頭上六雙眼精,人人都在等著答案。

轟……轟轟……大地震動了,廢墻墜落了磚瓦,四下隱隱晃蕩。阿秀與胡正堂也怕得抱在了一起。倏然之間,狂沙混著雪浪飛上天際,撲進了京城,逼得阿秀與胡正堂蹲下身去,遮住了眼皮。很快的,天地遠方傳來了悲鳴,低沉沉、苦慢慢,如此唱道:

朝升堂……暮上床……賊官汙吏偷銀糧……

低沈苦慢的歌聲,聽來仿佛天地正在悲吟哭唱,那哭聲悲到了極處,故也怒到了極處,聽得城上城下驚駭萬分。盧雲也不禁微微發抖,手掌竟然按上了自己的佩劍“雲夢澤”,握緊了劍柄。猝然之際,耳中聽到了鞏志提氣下令:“刀斧手上前!諸及遠兵器,預備聽我號令!”

嘎嘎嘎嘎嘎……到處都是弓弦絞響,到處都有人在絞繩填彈,那歌聲卻越逼越近,腳下震動也越發劇烈,帶著地獄凝結的恨火,逐步逼向天子腳下,“幽州北京”。

正統軍嚴陣以待,那歌聲卻不曾停歇,它愈唱越悲,越發淒涼,如此向天下人哭訴自己遭遇了什麽事:“吃你娘、著你娘……豪門招妾討你娘……食無肉、哭無淚……天下貧漢盡懸梁……”那歌聲越來越苦,歌詞越來越恨,突然爆發出一陣怒火。

“殺牛羊!備酒漿!早開城門怒一場……”突然之間,滄茫歌聲黯淡下去,換上一聲刺耳尖叫:“怒蒼入城——不納糧!”

“殺向北京!沖啊!”

轟轟!轟轟!排山倒海的呐喊襲來。太多了,那人數之多,氣勢之大,竟如滄茫大海撲了過來,多到正統軍如滄海之一粟,多到勤王軍不值一哂,多到漫山遍野,多到撲天蓋地,不……甚且比撲天蓋地還大,因為那就是天、那就是地。

“餓鬼來啦!餓鬼來啦!”勤王軍百萬將士放聲悲喊,聲音帶著絕望。盧雲也忍不住一聲苦笑,他一跤坐倒在地,雙手掩面間,再也作聲不得。

懂了,為何義勇人的首領鐵口直斷,自己必定會下場玩這一局,面前就是答案。

大戰旋將開啟,伍定遠忽然停下腳來,他不再逃避,反而轉望敵陣,猛地振臂高呼:

“保衛京城!”

大都督帶頭呐喊,十萬將士聞聲沸騰,一時嗩呐高鳴、戰鼓擂響,人人拿出了隨身器械。有的拔刀,有的擊盾,倘若兩者俱無,則以雙足頓地,扯開嗓門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