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兵臨城下 第三章 兩顆石頭飛上天(第5/7頁)

“第一回殺人,我不過十六歲。”神秘人面帶微笑,他嚼著肉餛飩,一邊擦抹嘴上湯汁,含渾說道:“此後咱殺人如麻,有時一天殺三個,有時三月殺一個。總之咱殺過的人,不計其數。三十六年前後算來,至少上千人。”

對座鼠輩縮頭垂手,不敢稍動。神秘人笑了笑,兩張嘴皮上下開合,發出了好吃的聲響,又道:“正因我殺人如麻,與我相熟的親友故舊,沒有不怕著我的,街坊鄉裏鄰居,沒有不躲著我的……你想,似我這般兇殘之人,一到夜半無人之時,必當戰栗恐懼,難以自已,對吧?”

愛人者人恒愛之,至於殺人者,想必人人得而誅之。對座男子怕得沒命了,渾身顫抖中,腦袋上下晃蕩,看來有些像是點頭。

“錯!”神秘人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嚇得對座男子雙腳一蹬,高高彈起。神秘人伸出手去,捏了捏鼠輩的面頰,冷笑道:“大大錯了。告訴你吧,咱生平殺人雖多,卻總覺得心安理得。即便夜半鬼敲門,我也照樣蒙頭大睡,毫無懼怕。你可知為什麽?”

對座男子顫抖害怕,什麽都不知道了。那神秘人嘿嘿一笑,他轉過身去,捧起了厚厚一大叠卷宗,淡然道:“答案再容易也不過了,因為我這輩子殺的人,全都是……”

“壞人!”

砰地一聲,古舊卷宗摔到了桌上,現出了卷宗上的“刑部”二字。神秘人捋起衣袖,露出兩條粗壯臂膀,他翻開其中一本卷宗,讀道:“景泰五年,南華城郊,發覺了一具女屍,這女子年僅二十來歲,衣衫不整,頸有勒痕,疑似讓人奸殺了。”

啊地一聲,對座傳來低聲驚呼。神秘人又道:“這女人姓郭,閨名金花,她死後不久,這案子便給壓了下來,始終沒破。可憐她的五個孩子便成了孤兒,流落街頭。”

燭光映來,神秘人的臂膀刻著刀痕,見是“郭金花”三字,疤肉外突,形樣可怖。對座男子牙關喀喀顫抖,已然猜到了幾分內情。

“幾年過去,這樁案子便讓人淡忘了,衙門上下也不理不睬,不過天下蒼生裏,還有個人永志不忘……你可知他是誰?”神秘人喝著肉湯,神情豪邁,對面鼠輩顫聲道:“是……是你麽……”

“嘿嘿嘿嘿嘿……”神秘人雙手抱胸,裂嘴而笑:“為了替母親報仇,那孩子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成了一名官差。十年過去,他蒙趙尚書青睞,總算坐上刑部第四把交椅,專責獄中問案。然則不管他怎麽努力、怎生費心,去年直隸省境裏,還是有七十八件……”

砰地一聲,神秘人奮力朝桌上卷宗一拍,森然道:“命案。”

室內燒了大火爐,神秘人滿面汗水,漸漸從眼角流下,望來宛如兩行清淚。他擦了擦臉,又道:“七十八件命案,意思就是有七十八個孩子流落街頭,對不?”

板桌上的卷宗高高叠起,望來小山也似。對座男子默默垂首,難以作聲。那神秘人淡然又道:“這些歹徒犯案時,絕不會想到對方也有家人,或便他們想到了,卻也蠻不在乎。更可恨者,每回抓到他們之後,這些人叫得比誰都大聲,好冤、好屈、好可憐,卻沒人聽見苦主的哭聲,你說……這荒唐麽?”

對座男子眼中含淚,點了點頭。那神秘人笑了笑,手持火鉗,朝著一只大炭爐裏撥了撥,輕聲道:“告訴你吧,搶案竊案、命案兇案,其中最讓我深惡痛覺的,便是奸案。我常在想,要是讓我抓到了這幫賊子,我該怎麽做?是要奉公守法,放這賊人好吃好睡呢……還是用火鉗燙爛他的臉,讓他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火星飛出,黑炭翻轉,竄出了火烈紅焰。對座歹徒雙手驚搖,大哭大喊:“不要!不要!”

“不要?”神秘人嘿嘿冷笑,說道:“說這話不嫌晚了麽?你當初強奸那些婦女時,她們何嘗沒叫過這兩個字?你那時怎不停下手來啊?啊?啊!”

“不要……不要……”火鉗逼近面頰,歹徒竟爾放聲大哭起來。神秘人嘿嘿獰笑:“哭吧、叫吧,想想你當初是怎麽折磨那幫女子的啊?哈哈!哈哈!折騰你們這批畜生,我怎麽也不嫌累……知道麽?王……王……”他低下頭去,瞧著卷宗上嫌犯的名字,低聲念道:“一通。”

嘶地輕響,鐵鉗向前燙出,霎時傳出一股焦味,有東西燒爛了。

“救命啊!饒命啊!我什麽都不知道啊!”聽得歹徒淒厲哭嚎,中氣頗為健旺。神秘人不覺咦了一聲,緩緩擡起頭來,這才發覺鐵鉗差以分毫,僅僅從賊匪臉旁擦過,燒卷了鬢角,不曾燙燒此人的面頰。

“運氣不壞啊。”神秘人嘿嘿冷笑,道:“似你這般斯文敗類,我是見得多了。你老實說吧,西華門、安定門、永定河畔的三宗奸案,是不是你幹的?”歹徒哭泣哀號,拼命乞求:“不是我、不是我。”那神秘人淡然道:“不是你?既然不是你,又何必怕成這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