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7/9頁)

阿和要飯,燕趙則去城裏幫人做一些自己能做的工作,兩人勉強能有口吃的,倒不至於餓死。

那天阿和外出要飯,有個出手大方的,給了他十文錢。

燕趙回到破廟的時候,阿和正被住供桌那裏的惡丐按住暴打,要他把錢交出來。好幾個乞兒在旁邊看著,不敢勸架。

那個惡丐是個成年人,雖然瘦弱,但對付幾個孩子還是綽綽有余。

可阿和死也不肯松手,即使他被打得鼻青臉腫。

燕趙抓起腳邊的破碗,用力敲破,用最鋒利的那一處,對著那惡丐的脖子紮了下去。血流如注。

那惡丐手按著脖子倒下,阿和翻身起來,搶過燕趙手中的碗片,紮了一下又一下,直到那惡丐氣息全無。

燕趙沒有回話,但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老酒鬼點點頭,對著信紙擡了擡下巴:“這個人。去殺了他。”

燕趙沒有拒絕,也沒有問為什麽。

他練的是劍,殺人的劍,殺人本是最理所當然的事情。

燕趙回來的時候,身上八處傷口,其中三處見骨。

老酒鬼面無表情:“以你如今的劍術,還受傷至此,我很失望。把過程說來聽聽。”

燕趙認真答道:“下戰書,從大門進,攔者死,一直殺到他面前,然後殺了他。”

他說得輕描淡寫,然而這其中的兇險又豈是三言兩語能道盡。

老酒鬼眉頭緊皺:“哪有殺手這樣殺人?”

燕趙笑了:“我不是殺手,我是劍客。”

老酒鬼瞪了燕趙許久,忽然也笑了起來。

練劍無歲月,寒盡不知年。

在後來的日子裏,老酒鬼漸漸不再喝酒。他的眼睛越來越亮,精神越來越淩厲,好像一柄塵封多年的寶劍,正在緩緩開鋒。

他似乎要把余生的光輝都綻放在這段時間裏。

任何事情,只怕堅持,只缺毅力。

而燕趙從不缺少這些。

練劍日久,燕趙漸漸覺得,劍,好像是身體的一部分,與肢體共呼吸、同養分,按劍之時,熟稔得好像撫摩自己。

於是燕趙知道,他可以出師了。

8

這一晚,老酒鬼出奇的不是醉醺醺的樣子,一直與他形影不離的酒壺也不知被扔到哪兒去了。

武服著身,幹凈利索。散亂的長發簡單地紮了一下,就連亂糟糟的胡子,也用心修整過。腰配長劍。

這柄劍看起來非常普通,普通到都沒有一個恰當的詞來形容。它跟燕趙用的破鐵條比起來,唯一的優點就在於,它還像一柄劍,但僅此而已。

但佩劍的老酒鬼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他從遠處走來的時候,連街頭平日動不動就叉腰罵街的胖大媽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看了一眼又一眼。

一舉一動似乎沒什麽變化,但他全身好像都放著光芒,如此耀眼。

“這柄劍給你,把你那根破鐵條扔了吧。”老酒鬼好似渾不在意地解下長劍,又隨手遞給燕趙。

燕趙恭恭敬敬地雙手捧過,又分明看到老酒鬼眼中的一抹不舍。

看到這柄劍的時候,燕趙就被它征服了。

盡管它看起來如此普通,但燕趙知道,這可以說是絕好的劍——寶劍。他仿佛聽到它的呼吸、它的跳動,它在鞘內寂寞已久,躍躍待鳴。

鏘鏘!

這聲音好似山澗流水,清泉叮咚,又如晚風拂月,發出一聲寂寞的長吟。

劍出鞘。

三尺長,二指寬,劍刃黝黑無光。

不,那黝黑本身就是一種光,幾乎要把人魂魄吸進去的光。

“好劍。”燕趙小心地將長劍歸鞘,手指慢慢拂過劍鞘,忍不住又嘆了聲,“好劍。”

燕趙又問:“這柄劍叫什麽名字?”

老酒鬼沉默了一陣,才道:“它曾經有個名字,只是現在已經配不上這個名字了。我希望你能把那個名字找回來。”

燕趙重重點頭。

“能教的東西,我已經都教給你了。以後的路,你自己走。”老酒鬼眉頭一揚,如劍臨空,“但是現在,我還要教你最後一場。”

雛鷹振翅,終有離巢時。

阿和已經許久沒回丹陽城了,抱了劍,自然便要孤身入江湖。

燕趙理解這一點,也認同這一點。

燕趙抱劍在懷,認認真真地看著老酒鬼。他預感這最後一場必然是老酒鬼壓箱底的手段。他緊張而又期待,竟忘卻了離別的傷感。

其時,天地入夜,窗外有月。

風搖樹影,也顯得溫柔極了。

“豈能無劍?”

老酒鬼隨手一招,將燕趙的破鐵條執於手中。

“豈能無月?”

老酒鬼握劍一揮,燕趙的屋頂被整個掀飛,月華如水銀瀉地,恣意流淌,恍如白晝。

“看清楚了!”

老酒鬼執劍於胸前,忽然殺機四起。整個人綻放出如山似淵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