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如諍,安寧不再(第8/13頁)

馬賊點頭,雙掌一拍,從破廟陰影裏走出一個佝僂漢子,拿起逆旅刀仔細端詳。

“鄧兄弟,過不多時你就可以走了,如果你不想走再跟我說,想要什麽我這裏都有。”馬賊又拍了拍鄧牧之的肩膀,咧嘴一笑告別離去。

鄧牧之仍舊閉著眼,似乎沒聽到馬賊的話,他也不明白馬賊為什麽對他說這些,他一個二十一世紀滯留人士,怎麽值得馬賊許此重諾。

鄧牧之睜開眼,長長一聲嘆,想著自己只不過掉進坑裏,怎麽就惹來這麽多麻煩,他不想要這麽多麻煩,他只想回家。

鄧牧之擺正心態,靜靜等候著回家的那刻。

破廟外,天朗氣清,陽光正好。

馬賊臉上的笑容消失,冷硬的面孔顯得他更有威嚴,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站在他身旁,竟然罕見地沒有敬畏之色。

“孫天機,你說這個人將是九重天的司法天神,不會是騙我的吧?”馬賊沉聲開口,不怒自威。

孫天機道:“我騙誰也不敢騙您啊,如今天下三分,張二牛容得下正道,容得下少年,但是絕對容不下蔓延全天下的宗教與席卷沙場的反賊。我一個小小的算命先生,在夾縫中求生存,無論如何也不敢騙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啊。”

馬賊目光微散,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李秀才了,不知道下一次相見會不會是在戰場之上。

“但是他馬上就要走了,又怎麽會成為司法天神?”馬賊思緒重回,扭頭望著孫天機說道。

孫天機神色有些尷尬,沖馬賊訕訕一笑道:“大哥,你做了什麽事情你自己清楚,如果鄧牧之看到那一幕,他怎麽會走?”

馬賊沉默下來,看向花果村外的某處,面無表情,目光深遠。

孫天機道:“你說你這樣,值嗎?”

馬賊仍舊沉默著,此時正有一群人押著公主張小萌去往村外的浩蕩軍營。

那是刑天率領的叛軍,那都是當神當久了,生怕天帝收回他們手中之刀的卑鄙小人,小人們告訴馬賊,他們在南天門前被公主一劍打敗,郁氣在胸,請馬賊將公主交給他們處置。

只要交出公主,他們便聽從馬賊號令,趁張二牛不在攻進九重天。

機不可失,時不我待。

馬賊同意了,孫天機望著他,不知道這個人還是不是當年扶柳鎮的少年。

那時候,馬賊的笑還和煦,他看見孫天機、丁相思和江流,會說我叫馬賊,是個少年。

如今他見到鄧牧之,會說落草齊天,我是馬賊。

“不知道江流,現在怎麽樣了……”孫天機轉過頭去,不再看馬賊,仰首望著無際蒼穹。

【一葉扁舟隨波】

破廟裏的佝僂漢子還在研究逆旅刀,時間才過去一刻,鄧牧之思緒紛亂,卻像過完了春去秋來的大半年。

他看著手中的天眼刀,三尖兩刃,刀面閃亮,映著他人畜無害的臉。

某天他問過張小萌,為什麽總拎著這把刀,張小萌搖頭說不是,她說,鄧牧之喜歡這把刀啊,我當然帶著。

鄧牧之想起來,自己似乎真的說過,在那一段時間裏還練過天眼刀訣,沒能練到監察世間萬物,只練到觀想方圓十裏。

一抹刀光在破廟中閃爍,鄧牧之揮起天眼,仿佛冥冥之中有命運注定。

破廟外,馬賊若有所感,回眸望向那抹刀光。

孫天機低頭,淡淡一笑,如來啊如來,你托我辦的事我已經做到了,不知你又有什麽本事,能結束這動蕩世道。

“砰!”

一聲巨響,鄧牧之憤然撞開破廟大門,提刀直奔馬賊而去。

馬賊定定地看著他,鄧牧之怒極反笑,“你還敢這麽看著我?你這麽看我是幾個意思,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好好照顧張小萌?你的手下把她送去刑天的軍營,她怎麽會有好下場?!”

鄧牧之聲色俱厲,憤怒咆哮,卻更明白如果不是自己,張小萌不可能淪落到今天的地步。

如果自己不曾到來,張小萌一定還在宮中,錦衣玉食,癡癡笑笑。一時間,鄧牧之分不清心頭怒火究竟是對馬賊而發,還是對自己而發,他只知道,倘若救不回張小萌,自己再也不能故作輕松地回家鄉了。

馬賊的神情還是閑淡的,他輕輕揮手,東首木屋裏便走出一群人,那些人裏有穿紅裙跳爵士的姑娘,有寸頭邋遢的學生,還有頭發漸白的中年男女。

鄧牧之遽然呆住,胸中的怒氣被這一群人堵住,握刀的手開始顫抖,“馬賊,你這是什麽意思,他們,他們是誰?”

“他們是誰,你該比我清楚,你在那個世界有的,這個世界都能給你,甚至比你想象的要更好。無論你回不回家,都能得償所願,除非你要提著這把刀,用你三腳貓的功夫,去飛蛾撲火。”馬賊手指一一指過那些人,目光仍舊定定凝在鄧牧之身上,“你要想好了,如果你去救張小萌,眼前這些人就都不在了,逆旅刀也不會再給你用,你自己也多半會死,你真的要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