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豆腐坊(第4/10頁)

這才是真正的搏命廝殺,沒有任何形象、身份的顧忌,有的只是殺死對方保存自己的目的。不留給對手一絲喘息機會,全力以赴,從各種不可思議的角度途徑實施攻擊,將身邊一切可利用的東西都變成不可思議的武器來奪取對手性命。這種狀態的搏殺一般持續時間不會太長,但不長的時間裏展示的會是最為激烈兇險的場面。就像現在一樣,霧氣中模糊不清的豆腐坊裏碎片亂飛、水花四濺,對決的兩個人狂舞跌撞、顛仆爬滾,這看似混亂不堪的狀態中其實只需一絲一毫的差錯和遲疑便會決定一個高手的生死。

齊君元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從生死邊緣逃脫了。而現在的他不僅衣服扯爛、發髻散亂、心神慌亂,而且周圍再沒有可利用的東西當作殺器,只有手裏握著兩塊磚頭還沒丟掉。而這市井潑皮常常使用的武器在這種場合可能是最沒用的,甚至還不如一支筷子、一只茶杯甚至一根棉線有用。

尤姬的手中便是一根棉線,是那種很結實的用來縫布袋、納鞋底的棉線,這在豆腐坊裏是劃切豆腐用的。就是這樣一根棉線將齊君元逼到了兩個連膛的灶台前。雖然他一左一右有兩口正翻騰著的大鍋,大鍋裏有沸騰了許久的濃厚豆汁,但這都無法利用來作武器。這鍋這豆汁上手就得先把他自己燙死。

尤姬還是沒有給齊君元喘息的機會,平伸雙手將棉線拉開,中間用牙齒吊住。而此時棉線上掛了不下十支彎尾長釘,這些長釘都是用來炸油豆腐的,可以穿了豆腐掛在油鍋邊上炸。而現在只需尤姬松口,將棉線繃出,就可以把齊君元當作油豆腐釘在這些長釘上。

齊君元也知道自己沒有喘息的機會,所以身體才撲到灶台邊他便把雙手高高舉起。尤姬反而愣了一下,因為她沒有看出齊君元要幹嘛。是要用手裏的兩塊破磚頭砸自己嗎?就是砸的話那也應該面對自己,背對著自己朝向灶鍋是要幹什麽?

就在這一愣之間,齊君元出手了。他不是要砸尤姬,而是砸了灶台上的鍋。鍋破了,鍋裏的豆汁一下全燜在灶膛裏。於是更多更濃的蒸汽一下湧出,灶膛裏的爐膛灰也隨著蒸汽飛揚而起。剛剛只是模糊不清的豆腐坊瞬間變成了伸手不見五指。

尤姬這下不能僅僅是愣住了,而是馬上撤步往後。在突然間誰都看不見誰的環境裏,應該馬上改變自己的位置。因為面對的對手很大可能會利用這個機會全力反撲,而故意制造這種環境的對手則有可能早就想好了這一招,是他整個計劃的一部分。所以此時更應該改變自己原有位置,防止入了對手的兜兒。

在看不見的情況下改變自己位置,最合適的方向是往後。因為那是自己剛剛過來的方向,已經清楚那裏的一切,不會有意外的危險存在。而前面是自己未曾涉及的範圍,是對手了解的範圍,哪怕是往前挪一步,都有可能著了別人道兒。尤姬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當然清楚這樣的道理。但是道理不是什麽時候都能講得清的,有時候明明合理的往往會成為最大的意外,而這一回對於尤姬來說就是的。

迅速往後挪動了三步,這是可以躲開對手連續三招的距離。但是就在退後的第三步上,尤姬被定住了。

一個高手的習慣是不會改變的,特別是一些好習慣。所以尤姬即便是在後退,是退入剛剛經過已經了解的範圍裏,她依舊是將一只手伸在身體前面。是以提前觸摸探明情況,也是以一手替代整個身體先行查探危險。本來這只是一個習慣的動作,但這手意外地碰到了一根弦線,一根她剛剛經過時並不存在的弦線。這弦的出現只可能是在剛才霧氣讓周圍看不見的那一個瞬間。

可怕的不是弦線,可怕的是弦線帶來的東西。尤姬立刻做出反應,她的特長便是以觸摸發現異常,然後在異常發生之前脫身而逃,這特長是從多少次機栝弦簧中訓練和實踐後才擁有的。要是沒有這特長,她已經不知多少次死在各種各樣的機關坎扣裏了。

但是這一次真的出意外了,她沒能逃出弦線帶來的變化。弦線雖然只有一根,觸碰之後帶來的卻是一張網,一張沾上後就再也脫不開的網。尤姬陷入了這張網裏,就像是一只陷在蛛網中拼命掙紮卻無法脫出的蟲子。而且這拼命的掙紮持續的時間極短,有人早就想好,一旦她陷入這種狀態立刻便剝奪她掙紮的可能。因為她一旦掙脫,把長衣袍中藏著的那些器物運用起來,那麽別人就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殺死尤姬的是一支繞指柔綿鐵打制的簽子,這簽子本來是用來打開一些最為保險、牢靠的鎖具的,但是現在這簽子卻從後頸處插穿了尤姬的咽喉,如同打開一把鎖一樣放出了尤姬的血和氣,放走了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