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海水桑田幾翻覆(第4/5頁)

“放肆!”

蘇曼如平生最敬重的便是師尊,聽他這般斥責,又惱又怒,俏臉如罩寒霜,冷冷道:“我師尊大慈大悲,菩薩轉世,自然知道如何慧劍斬情絲,了斷俗世塵緣。還需要你一介凡夫俗子來胡言教導麽?”

楚易哈哈笑道:“不錯,我的確是一介凡夫俗子。但我也知道人生匆匆百年,悲也罷,喜也罷,橫豎一場空。既是如此,為何不隨心順性,逍遙自在,不留半分遺憾?”

他轉身輕輕一掌拍在那巨樹幹上,道:“當年佛祖菩提樹下苦行修道,最終還不是參悟出‘平常心是佛’的道理嗎?正因為萬物皆空,所以要等閑視之。乾坤陰陽,原是宇宙根本;飲食男女,本是世間常態,又為何要刻意回絕?你師尊畫地為牢,作繭自縛,又豈能沖破牢籠,立地成佛?”

這些話憋在他肚中許久,此刻一齊爆發,侃侃而談,實是說不出的痛快。

蘇曼如雖覺他所說全是歪理,卻偏偏又找不出他話語中的破綻,一時難以駁斥。氣惱交加,胸脯起伏,雙頰如火,更添嬌艷之色。

楚易最喜見她嗔怒之態,比起平時那清冷矜持的模樣,大為生動可愛,心中怨艾早就轉為愛憐之意,直想逗她一逗。

當下他一邊負手踱步,一邊微笑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倘若當真四大皆空,就應當以平常心度之,遇山過山,遇水涉水,遇到喜歡之人,也只管率性隨心,順其自然,愛他個天翻地覆,石爛海枯……你說是也不是?”

蘇曼如怒道:“一派胡言!”

見他步步進逼,蘇曼如心亂如麻,突突亂跳,也不知是生氣還是害怕,不自覺地朝後退去,蹙眉道:“你別再和我說這些野狐禪啦,我不想聽。”

相距漸近,幽香撲鼻,楚易心中撲撲劇跳,想將她攬入懷中,一親香澤的念頭越來越是渴切,笑道:“好,這些話你不聽也罷。但有句話我卻非說不可……”

他正想徹底表白,左手中銅鼎忽然嗡嗡劇震,青光爆射,投映在蘇曼如身後的幾塊巨石之上。

當的一聲,塵土飛揚,石縫迸裂。只見數塊巨石累累相壓,縫隙中隱隱透出一線眩光,其中竟似夾藏了什麽寶物。

“北鬥神兵!”

兩人一震,驀地醒過神來,仿佛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對望一眼,臉上都是熱辣辣的一陣燒燙。

楚易咳嗽一聲,訕笑道:“果然天從人願,剛說到‘石爛海枯’,立即便一語成讖。”

右手一拍,轟隆震響,幾塊巨石登時炸裂開來,露出一個半丈來高的洞穴,黑光吞吐,異香撲鼻。

兩人屏息凝神,低頭鉆入,方一擡頭,無不猛吃一驚,楚易失聲道:“仙妹!你怎會到了這裏?”

洞內狹窄,一個紫衣美人倚壁盤坐,閉目垂睫,唇角含笑,神情像是歡喜,像是哀傷,又帶了幾分淡淡的淒楚、悲涼……暈紅的臉上凝結了一顆淚珠,將墜未墜,楚楚動人。

赫然正是晏小仙!

楚易臉上一紅,心道:糟糕,剛才和蘇仙子說的那些話全讓她聽見啦。

叫了她幾聲,不見應答,他頓覺不妙,上前探手一抓,“啊”的一聲,如五雷轟頂,驚駭欲爆,猛地踉蹌後跌,險些站立不住。

她肌膚色澤雖然嬌嫩如常,但觸手堅硬冰冷,脈息全無,竟已化成了一尊石人!

蘇曼如又驚又奇,凝神察探了片刻,蹙眉道:“骨肉石化,容貌如生,莫非竟是魔門化石大法?只是瞧這光景,至少已坐化了百年以上,好生奇怪……”

他心中寒意大凜,倒抽一口涼氣,低聲道:“山中一日,世上千年。難道……難道我們從鯤魚口中沖落的光景,世上竟已過了百年?”

楚易在一旁置若罔聞,呆如木雞,一時間也想不明白為何晏小仙竟會先於自己到了鯤魚肚內?又為何會化作一尊石人?

他怔怔地盯著那石像,只覺得腦中轟隆隆一片,無法動彈。過了好半晌,才聽見一個聲音在自己心底叫道:仙妹死了!仙妹死了!

霎時間,眼前仿佛晃過她清麗俏皮的笑靨,仿佛又聽見她嫣然的笑語:“大哥,從今往後咱們同生共死,永不分離。”

楚易周身一顫,撕心裂肺的悲痛登時如山洪暴發,疼得他幾欲窒息。淚水洶洶,頃刻模糊了視線。

斯人已去,萬物皆空。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楚狂歌當日心中的悲痛。陰陽相隔,從此永訣。伊人不在,就算自己長生不死,又如何?

他顫抖著伸出手,輕輕地撫摩著晏小仙的臉顏,正自悲不自勝,突然一怔,發覺在她耳垂上竟有一顆嫣紅的小痣,鮮艷奪目。

但他記得清清楚楚,晏小仙的耳垂上絕無此痣!

楚易心中嘭嘭狂跳,凝神掃探,細看之下,頓時發現了石像與晏小仙諸多不同之處。目光一轉,瞥見自己手中的銅鼎,靈光一閃,失聲道:“是了!她是那日鼎中映射出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