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秦心覺得,從某種層面來說,他們還挺般配。
可放眼整個村子,哪有為了做飯洗衣這種小事專程請人伺候的?
嫂嫂果然是大戶人家的金貴千金。
今日天氣好,後河人不少。
村中婦人幹慣粗活,每逢晴天朗日,與別家的大嫂子小媳婦邊洗衣邊嚼舌根,反成偷閑樂趣。
此刻,她們說的,無一不離明黛。
女人眼睛尖,感覺還敏銳。
明黛往那一站,渾身上下寫滿格格不入。
“這是從哪個煙花柳巷買回的狐媚子吧?虧那秦阿公說是陵江上救起的孤女,為報恩才嫁了秦晁。”
“八成是幌子!”
秦心早料到如此,拉著明黛去人少的地方洗。
幾個婦人當她們心虛,越發揚聲。
秦心聽得來氣,洗棒捶在石頭上,震得手腕發麻。
明黛幫她活絡筋骨,確定沒有受傷才淺笑打趣:“我不會洗,也知道棒槌是捶衣裳的,你看著哪兒捶呢?”
她越溫和,秦心越替她委屈:“嫂嫂別在意,她們除了嘴碎,也不能怎麽樣,只當是聽狗吠。”
小姑娘氣呼呼的,比喻也趕著解氣的來。
但其實,明黛並沒有生氣,內心平靜不說,思緒還開小差想到別處
秦晁給她的假戶籍,是他一手包辦。
連假名字都是他起的。
叫江月。
她是秦阿公從陵江撈起來的,姓江有據可依。
當日秦心嫌她沒有名字不便稱呼,曾問她要不要起個臨時用的名兒。
她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腰佩,取了一個“月”字。
由始至終,只有秦心“月姐姐”長“月姐姐”短的喊她,秦晁從來沒有喊過她的名字。
可假戶籍造名時,他卻取了這個字。
成親之前,秦晁告誡她最好此假身份示人時,她抱著就事論事的心態,並無太多身臨其境的感觸。
但此刻,她懂了。
她不惱不氣,並非真的大度寬容,而是心裏知道,留在這裏經歷一切的,是江月,不是明黛。
江月的身份,像一副厚重的殼子,她躲在裏頭,百毒不侵,刀槍不入。
待離去時,一切都隨江月而去,與明黛沒有任何關系。
那秦晁呢?
經歷諸多惡意與磨難,他可曾找副殼子躲一躲?
秦心見她不動,拿過衣服要幫她洗:“嫂嫂去一邊歇著吧,我很快。”
明黛回神,又拿回衣服,似在強調,又像賭氣:“我可以!”
秦心略微崩潰。
她第一次發現,月姐姐也是個固執的人。
可固執這東西,也教不會你洗衣裳啊……
秦心洗完衣裳,還要趕著去做飯,明黛抱著一盆衣裳進門時,秦晁從後院過來。
兩人迎上,秦晁挑眼望向她懷裏。
滿滿一盆,是洗好的衣裳。
秦晁若有所思的點頭,轉身進房:“秦心動作還挺快。”
“站住!”明黛喊住他。
秦晁回頭,用眼神對她說,請講。
明黛抱著木盆走向他。
秦晁高她大半個頭,明黛的氣勢卻高他八丈還有余。
“誰告訴你,衣裳是秦心洗的?”
秦晁的眼神在她與木盆間來回逡巡。
她在這事上有些過於較真,洗個衣裳還洗出了逆鱗?
秦晁稍稍收斂,試圖與她溝通:“大戶千金不會洗衣裳沒什麽,會洗衣裳才會被人笑話。秦心勤快能幹,不必客氣,盡情使喚。”
這話顯然沒有一絲寬慰效果。
明黛晃了晃手裏的木盆,辯解的調子拔高:“不是秦心洗的!”
秦晁失笑,計較這個有意思?
“是,不是秦心洗的,你真厲害。”
這敷衍的回應,令明黛清醒。
她跟他計較這個幹什麽?
明知他不會有什麽好的回應。
明黛連盆帶衣服往秦晁懷裏一塞:“去晾了。”
秦晁眉毛挑的高高的,眼神復雜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他挑著嘴角懶笑一下,轉身往後院去。
他忽然這麽順從,不帶一絲反抗,明黛反覺異常。
剛洗好的衣裳,若被他再弄臟,那就虧大了。
明黛不放心的跟到後院,剛跨出灶房後門,人就愣住。
後院不知何時用樹幹支起一個簡易架子。
那床令她徹夜難眠的冷硬褥子,正鋪在支架上曬太陽。
所以她去洗衣裳的時候,秦晁在家裏曬了被子?
天上要下紅雨了。
秦晁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一條細麻繩,叉著腰站在院裏看半天,找到兩處固定點,勉強弄好晾衣繩。
他動作很慢,每做完一步都要歇一歇,像個上了年紀的老頭。
明黛這才想起,他身上還有傷。
搭架子曬被子,牽繩子曬衣裳,都是大動作,肯定會疼。
明晃晃的日頭,將明黛心中那點羞惱的火苗烘得幹幹凈凈,也為後院裏緩緩幹活的男人鍍上一層最幹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