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戰國時代的政治與社會(第5/7頁)

顧名思義,戰國時代的特色乃在戰爭。這時代的戰爭,在質量上都大變春秋的舊樣。第一,直至春秋末年,最大的晉、楚兩國,其兵力不過四千乘左右,以一乘戰士十人計算,也不過四萬人,再加一倍也不過十萬人;而戰國的七雄中秦、楚、齊、趙,各有“帶甲百萬”以上;韓、魏、燕的兵力也不下六十萬。第二,春秋時代的國防,其初只注意首都,後來才陸續給近邊沖要的邑築城。但除了少數有城的都邑外,其余的地方,敵國的軍隊可以隨時通過,如入無人之境。但在戰國時代,各國當敵的邊境都築起長城和堡壘,這表明國際的生存競爭已到了絲毫不能放松的地步了。第三,在春秋時代,征戰的目的以取俘奪貨,屈敵行成為常例;以占奪土地,殘殺敵人為例外。在戰國時代,則征戰的目的以占奪土地殘殺敵人為常例,而僅只取俘奪貨,屈敵行成為例外。國家對兵士,以首級論功,每次戰爭動輒斬首十萬八萬,甚至二十萬,甚至一坑四十萬。我們的辭典中最兇殘的“屠城”一詞是在戰國時代出現的(見《荀子·議兵篇》)。“師之所處必生荊棘”,“大兵之後必有兇年”,都是這時代人形容戰禍的實話。第四,戰爭工具在這時代也大有進步;以前的兵器全是用銅的,此時已漸漸的代以鐵和鋼;以前純用車戰,只適宜於平原,而不適宜於山險,調動也很遲緩,此時則濟以騎兵和步卒。此外攻城有“雲梯”的器械,舟戰有“鉤拒”的器械,都是戰國初年,魯國一個大工匠公輸般所發明的。第五,戰爭的技術在戰國時代日益專門化了。當春秋之世,各國的軍事領袖都是兼管民政的封君,純粹的武將是沒有的。戰國初期大政治家像李悝、吳起、商鞅……都是能帶兵出陣的,但自此時以降,文武漸漸分途。專門的名將如孫臏、穰苴、白起、王翦、廉頗、李牧……等相繼出現。專門化的趨勢並且及於至少一部分常備的兵士。他們合格的標準已被提高。他們所受的訓練,也更加繁重。他們和臨時征發農民充當的兵卒已有天淵之別。從上引荀卿所說魏國的武卒可見一斑。因為統治者對軍士的重視,民間也開始有結合團體,專習武技或兵法以供統治者選用的。這類團體中最著名的是墨翟所領導的“墨者”們,下文再將敘及。軍事專門化之另一表征是兵書的撰著。我國重要的“武經”,如吳起的《吳子》、孫臏的《孫子》、穰苴的《司馬法》、墨家的《備城門》等五篇,和尉繚的《尉繚子》全是戰國時代的產品。

第五節國際局面的變遷

晉國的西南角給黃河褖了一層,外面又給山地褖了一層,即屬於所謂“表裏山河”的地帶,也就是扼著秦人東向出路的地帶。這一部分的晉境,給魏國承受了。魏一日保持晉的霸威,秦一日不能大有發展。

魏文侯本已先秦孝公而著鞭。當戰國開場的六十年間,魏是風頭十足的一國。在它西邊的秦,東邊的齊,南邊的韓、楚,北邊的趙,沒有不受過它的侵略。前353年它把趙都邯鄲也攻破了,並且繼續占據了兩年,因為齊國的壓迫才退出。前341年魏又伐韓,韓求救於齊,齊將用了一個和吳起齊名的兵法家孫臏做軍帥,依他的計,領兵直搗魏的首都大梁。次年魏軍還救,大敗於馬陵;十萬雄師,一朝覆沒,主帥太子申和將軍龐涓都送了命。次年內,齊、秦、趙又連接向魏進攻(商鞅第二次征魏即在此時)連接把它打敗。不久楚人也乘機來報復。計馬陵之戰後二十余年間秦對魏五次用兵,魏對秦兩次獻地,秦人不獨奪回河西,並且侵入河東河南。

在四面受敵之下,魏君(後來的惠王)用了大哲學家惠施的計策,向齊國屈意修好;後來又用他的計策,於前334年和齊君相會於徐州,互認為王。這是魏人聯絡齊人的一種手段呢,抑或是抵制當時秦國挾周室以令諸侯的計策呢?恐怕兩般都有。與齊魏同時,燕趙中山(即春秋時的白狄國鮮虞)亦稱王,其後秦、韓、宋亦繼步。從此周室的余威完全消滅了,從此“尊王”的招牌再沒人掛了,舊時代所遺下的空殼已被打破了,新時代的幕已被揭開了。列強已毫無遮掩地以猙獰的面目相對,以血染的鋒刃相指,再不用尋覓題目,以為奪地攻城的口實了。

虎狼的秦國既已“出柙”,六國的最大問題便是怎樣應付它。六國的外交政策不出兩途,即所謂“合從(縱)”和“連衡(橫)”,或簡稱“從”和“衡”。依韓公子非在他的遺書裏所下的界說:

從者,合眾弱以攻一強也;

衡者,事一強以攻眾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