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李濱口述(第13/14頁)

我就學歌舞,他們不讓學,說我有肺病,哎喲那不幹,非學。開始哪兒會啊,人家都是從延安來的,(手)都磨泡了,愣不管那套。我們文工團的,一解放就上街,打腰鼓,扭秧歌,樂隊的不參加,就是我們演員。喲我們的秧歌特棒,延安的腰鼓,大方,我們女的是藍的粗布褲子,紅襖,藍的帶雲頭邊的圍裙,藍印花布頭巾,男的是紫花布褲褂,粗布的,這兒系一個白腰帶,也是土布的,上邊白羊肚手巾那麽一兜,真漂亮,特別招眼,特好看,現在都是很時尚啊。他們二團的在我們對面,出來小綢子小緞子兒,特小氣,一看就是現在那些橋底下(扭秧歌)的。我們的腰鼓那叫大方(站起來表演):哢哢哢哢,特棒,特好看,真好看,每個人伸開有兩平方米那麽大規模,他們都小裏小氣,我們那特大方。

定:您現在都覺得特好看?

濱:嗯,現在都覺得好看。1998年正月我到延安拍電視劇,正月十五他們出秧歌,一看都綢子緞子的,完了!不好看了。失去原生態的鄉土氣,失去審美價值了。

我在南下工作團的時候吃的菜都是從東北大麻袋運來的,大豆角子、茄子,都晾幹了,弄一盆,蹲著吃。吃窩頭貼餅子,高粱米,我從小就不愛吃高粱米,一見高粱米準哭,那也忍了,也吃。不讓我下去(南下)啦,在(文工團)這兒也是,高粱米啊,比南下工作團好一點,可以上桌子吃飯了,一到過年過節,豬肉燉粉條子,特帶勁兒。然後體檢一查,肺沒事,好了。後來我一琢磨,這就是體育療法,那會兒不都講體育療法麽,要是還像我原來那樣靜臥養病吧,準完。

定:那您後來怎麽又學起話劇來了?

濱:也不是學,就是參加文工團以後。1949年11月份張家口就鬧鼠疫,相當嚴重,我們就上街宣傳防鼠疫。畫的圖,然後講,在胡同的空場地方,沒什麽樓,敞開了風往嗓子裏灌,也沒個話筒,扯著嗓子喊,一下子嗓子就壞了,出不來聲兒了。不行我就分到話劇隊了,就沒在歌劇。我要是在歌劇隊,現在不是中國歌劇院就是中央歌劇院。這又是一次機遇。不過失去這機會倒沒什麽,到歌劇院也沒什麽發展,真的沒什麽發展,我成不了歌劇演員,最後可能做行政。

1950年的時候吧,1950年1月1號就成立了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李伯釗這點特好,把從美國回來的,香港回來的都收羅來,她哪兒的人都要,絕對是一個什麽。而且人藝1950年就有三產,原來做小提琴,後來是小提琴研究所,即現在的樂器工廠。

1950年初搞《生產大合唱》:“二月裏來啊”,主要是歌劇,歌舞,然後我們就都下去體驗生活,又到新華印刷廠搞一個獨幕劇,話劇,體驗生活一個月。哎喲那時候“五一”都過了,六月份了,我冷得穿棉襖,發高燒。7月份回來排戲,演出,我演主角啊,回來休息兩天我到醫院去查查怎麽回事,還是騎車去的,到那兒就給我扣下了,不讓回家了。黑熱病。那是熱帶病,原來得從加爾各答進藥,1950年已經有國產藥了。

那兒原來叫德國醫院,現在叫北京醫院了。(給我看病的)一個日本大夫,還有一個德國大夫。隔一天一注射,一針一百斤小米,一天兩塊錢夥食,那時候的兩塊錢,一個月60塊錢,是什麽概念呢?五幾年時候最低生活補助一個月是8塊錢,1950年恐怕都不到8塊,可能6塊錢,60塊錢是它的10倍呀。好比現在低保一個月300塊錢,十倍就是三千,一個月!我的天哪。就指定你這個病需要吃這個,幫助你吸收,治療都講究這個,營養師跟大夫要配合一塊兒。不像現在病人家屬又不懂,瞎訂,明明不能吃還要吃,吃出婁子來,不管。那夥食真好,開始的時候根本就吃不下,一天5頓還有水果,那水果絕對都是好水果,飯拿來都特熱。我就是好得快呀,絕對一級護理,不讓下地,拖鞋都不給。正是夏天,那時候沒空調啊,一會兒給你洗頭,一會兒給你擦身,弄得幹幹凈凈,利利落落。現在護士會這套麽?被子都疊不好。那時候高士其注258就是帕金森,也在這兒住院,毛岸英也在這兒割闌尾。什麽人都有,還有毛澤東的侄女毛遠志,患精神病——幻覺。對老百姓也都那樣兒,我是一個小蘿蔔頭,也和他們一樣,都是根據病情安排病房和膳食標準的,一視同仁。

定:您在醫院住了多少天?

濱:一個月。7月份出院的。我後來就一直做青年工作。注259

獨角戲不好唱,得有旗鼓相當的唱對台戲,你就得努勁兒了,你就得想辦法,光靠裝模作樣不成了,你得玩點兒真的。沒有對手,一個單口相聲說說就累了。後來我就琢磨,蔣介石那時候我們天天早上唱國歌,三民主義,後來添了黨員十二條守則,就背,這個一個主義,一個領袖,一個政黨——國民黨,到這份兒上就完了。所以我現在特恨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