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李濱口述(第12/14頁)

定:你們家算不算新貴?

濱:還新貴?我們就差沒到街上搶鹹菜去了。

定:所以那時候解放軍進城你們特高興是吧?

濱:對!解放軍進城我告訴你,1948年12月解放軍已經圍城了,毛澤東已經在香山雙清別墅了。像我哥哥他們文工團十一二月就已經在清華,注249好多文工團都在清華那邊,整天兒演出,開音樂會,洋鼓洋號交響樂,給清華那幫人都鎮了,當時清華一些教授、講師每周四晚在工字廳開Party,搞唱片音樂欣賞,78轉粗紋唱片,還印講義,這幫人見身穿二尺半的“土八路”演奏,都說嗬,解放區還有交響樂哪!

1月份的時候解放軍已經來了,就和平解放了,就是先讀《將革命進行到底》的社論,然後在西單這一帶唱,窮折騰。2月才弄了一個入城式。1月哪兒能弄什麽入城式啊,國民黨的特務、散兵遊勇什麽挺復雜的。那時候青年團都不公開,怕出事。李德倫他們身上都有手槍,後來到50年代才讓他們交的。不過北京好像沒有太大的事,不像哈爾濱那時候,它那不是解放早麽?搞暗殺什麽的,再加上林子裏下來的土匪,東北有胡子不是突然的,是有傳統的,占山為王啊那好家夥。你看“文化大革命”也是他們,動不動就打人就抽人就踢人,特別野蠻,跟北京不一樣。

2月2日重新弄一入城式,弄一個解放軍入城式嘛。注250

定:解放軍進城是什麽神氣啊?

濱:絕對不是那麽呆若木雞,也不是特別活泛,好家夥,那絕對是特別親切,真的。我那時候又氣不忿這個社會,又參加一些社會活動。完了一解放,哎喲這一解放特棒,特高興,高興得不得了,特別的解氣,這一解氣這心裏頭都舒展了,絕對舒暢,吃什麽都成,也不用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了,特別開心。我們唱《解放區的天》是從心底唱出來的啊。當然從解放區過來的這些人,整風三年搶救運動什麽的,他們裏頭也疙疙瘩瘩,互相都傷一些東西。

2月2日入城式,我們都在學校集合什麽的呀,三個學校,男校在辟才胡同,我們在西四那兒集合,就跑到前門牌樓那兒歡迎解放軍。一回來人說有你一個電話,我一回電話,是我一個朋友,說告訴你啊,你哥哥回來啦,在哪兒哪兒呢,北池子。我一聽喲,我特別高興,你想我跑到五牌樓注251歡迎解放軍,然後沒騎車走著從五牌樓回來,到學校就下午了,聽說這個我趕快又騎著車奔北池子。他們從清華進城了,接收北池子這兒的特務機關,就在那兒住呢。

北京解放時的歡慶鑼鼓(陳志農剪紙作品)注252

1949年的時候建新民主主義青年團,那時候黨也不公開,地下的民主青年聯盟就轉團了,我是籌備組的麽,我想我得辦轉團手續,黎光在西城工委,我就到西城找他,就轉啦,就成了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團員。

完了就南下工作團,我就報名參加了,注253在朝陽大學集訓,海運倉那片,上大課,鋪的是稻草,天天早上5點鐘起來軍訓這一套,成立一個劇團,演出隊,排《血淚仇》,讓我刻蠟版,然後還有一個多月要出發了,就在這個時候我母親不幹,說你肺病,跟著部隊一塊兒過長江,蹚水,身體不成啊。就把我留下了。我不幹,我就特別氣,就有情緒了。注254

那時候李德倫他們進城演《赤葉河》,一個歌劇。注255就在新新,就是首都電影院。我過去京劇看過不少,話劇看過不少,但是歌劇真沒看過,我一看歌劇就特迷戀,哪場都去,我總看戲去呀,他們都認識我啦,他們都從延安剛來,一看李德倫的妹妹,嗬,穿一小大衣,皮鞋。我就跑到那時候的團部(文工團),找到管這事的人,他說好,你來吧,我說還有同學,他說都來吧。我就上了華北人民文工團。我要是南下的話,後來可能不是在湖南就是在廣州了,廣州戰士話劇團。

華北文工團是李伯釗,注256就是楊尚昆夫人做團長嘛,是老紅軍,最早在江西瑞金,後來在楊家嶺,都是在中央那兒,後來保衛延安的時候撤,從晉冀魯豫撤回來,這麽過來的。李德倫要我搞美術,說你畫畫兒行,你參加美工隊吧,可是我看過他們的展覽,什麽古元的,彥涵的,木版木刻,還有土了吧唧的什麽年畫,那時候不懂,看著就鼠昧,注257死活不幹。我說我要學提琴,李德倫說你肺不好,不能學提琴,這正好壓迫肺。我要是到美工隊,後來就是去美術學院了,我要到美術學院呢,只要不瞎,有手就都能幹活,瘸都不怕,坐輪椅都能畫。畫畫是個體的,不受限制,演員是綜合的,是群體的,不可能一個人完成,你哪兒都受限制啊。那時若搞美術,成不了畫家,也能成一名教授吧,你看這又是一個不同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