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回民開的買賣滿恒亮口述(第10/10頁)

定:您去過那中堂的府上嗎?

滿:就在門房,送東西呀。那好,那府裏頭。

清朝不是吃國家俸祿嗎,南城北城都是閑散人員,那時候講究養尊處優,講究擺譜。上天橋一帶坐茶館,鳥籠一掛,沏壺茶,拿出鼻煙一抹,這叫放味,都是這個。那陣兒有這麽一句話,叫南城的茶葉北城的水。北京城方圓40裏地,怎麽就不一樣呢?說南城的茶葉好,南城開茶葉鋪的多,慶林春啦,慶隆啦,森泰啦,有名的都在南邊這一帶。水有什麽區別呢,說南城水硬,北城水軟。還有養鳥的,也不一樣,這鳥籠子提摟出來就知道這籠子值多少錢,提手值多少錢,鳥食罐值多少錢。這鳥的分類呢,從鳥叫的音就能夠分出來,內行的一聽,這是北城的鳥,這是南城的鳥。南城的鳥叫出來清凈,沒有雜音,叫凈口;北城的叫輕口。一個輕口,一個凈口,人家內行一聽就知道。北京的掌故是什麽?有一個滿族人,在旗,外號老掌故,怎麽養鴿子,怎麽放風箏,北京的風俗習慣沒有他不通的。解放以前有名,在報紙上經常登出來。

那陣兒一到臘月了,到年節了,漢民哪,就送財神爺來了,弄個財神爺像,這不是圖高興嘛,取個吉利嘛。一砸門開開了,往好了說啊:“給您送財神爺來了,發財啊”,你能說不要,你能把財神爺往外推啊?把財神爺拿過來了,也不問價兒,給個三塊五塊。還有賣蒲簾子兒的,冬天了冷了,送蒲簾子兒,都是這個。

定:什麽叫蒲簾子兒?

滿:稻草編的那個。冬天兒了,不是冷嘛,那陣兒都是土炕啊,就要鋪上蒲簾子兒,就是草簾子。那陣兒沒有暖氣,屋裏頭三間兩間的房,靠著前沿那兒盤個土炕,冷,上歲數的人哪兒受得了哇,就有個小煤爐子,燒熱炕,煤球都得自己買去,那陣兒還不興煙筒呢,在院裏籠好了火,把火撥沖了,別讓帶綠火苗,屋裏那味兒甭提了,那還熏死人。到夏天了賣小金魚啦,賣各種各樣吃的。到冬天,半夜還賣“半空兒”,就是花生,空的花生。賣掛拉棗兒,賣風車,修這個修那個。您坐在屋裏頭,您就聽吧,各種各樣做買賣的。那時候您要想買什麽吃的,沿街沿道的都是。理發的,沒有理發屋,就是剃頭棚,剃頭打辮子,都會接骨,會掐會拿呀,老剃頭的教出來的,從小就教出來的,手法硬,胳膊摔了腿摔了,到那兒給你捏上,這都是正規的。前門珠市口那兒還有華清池,裏頭有剃頭的,修腳的,各行各業。

定:你們回民愛看京戲嗎?

滿:我挺喜好的。馬連良是回民,還有雪艷琴,唱青衣的,侯喜瑞,唱花臉的,還有馬長禮。天橋剛修建的時候,溥儀皇上的四弟叫溥光,外號都稱他溥四爺,溥光就找的唱戲的,她叫黃詠霓注294,跟她兩人結婚了。我從小就接觸梨園行的,我們一般跟唱戲的接觸少,跟文武場面的接觸多。什麽叫文武場面呢,伴奏的樂隊,奏樂的,拉胡琴的,打鼓的,這裏頭我有幾個朋友。我在這兒做買賣的時候,那時候戲園子很多很多的,糧食店裏邊的中和了,鮮魚口裏邊的華樂了,都是戲園子,散場的時候就都上這兒買東西。那時候北京前三門一帶是最繁華的,戲園子了,電影院了,大柵欄各商場了,晚上的時候就明燈著火,添燈加彩,一到晚上就來買賣了,浪蕩公子呀,遊客呀就都上那兒去。

另外我還有幾個朋友,那陣兒靠大柵欄這一帶,往西南角去,就是八大胡同,都是樂戶。樂戶知道麽?就是妓院。像侯寶林哪,白天在天橋那兒撂地,晚上呢,上八大胡同,樂戶裏頭串巷子。他在雲裏飛注295。那兒唱過,跟他們那兒幫場子。那時候侯寶林是說相聲的,雲裏飛呢,連唱戲帶說相聲,他也會唱戲,有拉胡琴的,小蘑菇注296常連安,你會唱我會拉。這晚上到巷子裏找樂戶去,一進門這個就拉,那個就唱。哎,唱一段。戲園子下來今兒個沒戲,這館子今兒個沒戲,這拉胡琴的,奏樂的,彈月琴的,靠什麽生活?沒有來源哪,只有上樂戶那兒去,這叫串巷。掙倆錢回家去。

定:為掙點錢?

滿:不為錢幹嗎去呀?由他們給我介紹拉胡琴的,打鼓的,各種樂器的,都是有名的了,我跟他們練習練習,反正都知道點吧,拉不好。

定:您也會?

滿:那陣兒喜好這個嘛,跟他們在一塊兒。不敢說票友,反正京戲,一唱我知道唱什麽戲,什麽角兒。這琴譜拉出來,什麽調門兒,什麽牌子,我都知道,好比說《霸王別姬》,這叫夜深沉,這是曲牌,小開門,這都有名的,有各式各樣的曲牌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