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七章 《登極詔》(上)(第3/3頁)

正所謂‘禮賢下士、必有所求’,老郭多禮?意在徐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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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就坐,高拱居正位,沈默要陪末座,郭樸執意不肯,非與他東西昭穆而坐。

兩人正在謙讓,高拱受不了了,道:“我輩中人,豈能拘於虛禮,白白浪費大好光陰!”見兩人終於不折騰了,高拱打開話頭道:“江南對《遺詔》有何看法?”開門見山,高拱做派。

“那天在皇極殿中陪著嗣君,沒聽清楚。”要想進退有余,就得揣著明白裝糊塗。

“找一本給江南看。”高拱對郭樸發號施令道。

郭樸便從桌上拿起一份抄本,遞給沈默,嘆口氣道:“唉,看看吧,不忍卒讀啊。”

沈默接過來,擺出認真閱讀狀,其實這份四百五十字的遺詔,他都能倒背如流了。最大的感受便是,對徐階刮目相看。又何止是自己,遺詔頒行天下,恐怕天下人,都要對這位‘甘草國老’重新認識了。

原來以為徐階阿諛奉承,逢君之惡的,現在會認為他那是虛與委蛇、忍辱負重。

原本以為他不敢勸諫君王,取消惡政的,現在會認為徐閣老不是不管,只是時機未到。

原本以為他無所建樹,沒法挽救大明的,現在會重新對他燃起希望;尤其是那些因遺詔而起復的大小官員,肯定會無條件支持徐階。

可想而知,隨著《遺詔》一步步的貫徹,徐階的影響力和勢力將步步攀升,不僅大臣中沒有人能制衡他,恐怕連皇帝都要對他言聽計從……這肯定令高拱坐臥不安,找沈默過來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看完了嗎?”見沈默擡起頭來,一直緊盯著他的高拱馬上問道。

沈默點下頭,高拱追問道:“什麽感覺?”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沈默當然不能在高拱面前說徐階的好了,便沉吟道:“語氣有些過了……有失中正平和。”

高拱臉上有些小欣慰,對郭樸道:“怎麽樣,我說江南是個直人,不會昧著良心說話吧?”

郭樸點點頭,道:“江南和徐華亭有師生之誼,有些話不好說的太白。”說著加重語氣道:“要我說,擬這道奏疏之人,當斬!”

怎麽上來就喊打喊殺?沈默有些撓頭道:“已經頒行了,又不能收回,這時候再去追究誰的責任,反倒讓天下人笑話先帝。”

“是啊……”高拱何嘗不知沈默說的是正理,但仍忍不住朝他抱怨:“說出來你都不信,徐華亭擬這道《遺詔》,我們內閣三人,竟全不知情,直到頒讀之時,我們才第一次聽到。”說著重重一拍桌子道:“你說徐階把內閣其他人當成什麽了?”

“啊……”沈默有些吃驚道:“遺詔不能由一人獨擬,這是鐵律啊。”

“他也不是獨擬。”郭樸紛紛接話道:“找的是誰,你都猜不到。”

“何人?”沈默問道。

“他的學生,戶部侍郎張居正!”高拱憤憤道:“徐階授意,張居正執筆,你說他們何必要脫褲子放屁?難道張居正敢違背他老師一個字嗎?”

“張太嶽何德何能?”郭樸也氣道:“資歷最淺的一個侍郎而已,徐階卻跳過內閣,跳過九卿,單單找他一人,不過就是為其獨斷專行,扯塊遮羞布而已!”

“如果他擬得合情合理,我們也不說什麽了。”高拱嘆息一聲,道:“可你看他把先帝罵成什麽樣了?先帝是英主,在位四十五年,難道幹得全是壞事?當今皇上是他的親兒子,三十歲登位,不是小孩子了。就算那些罪過都是真的,徐華亭一股腦昭示天下,讓人怎麽看先帝和當今兩代君王?”頓一頓,情緒越發激動道:“再說那齋醮的事,他徐階少摻和了嗎?那些大興土木的工程,還不都是他父子在籌劃,這都成了先帝的罪?就算覺著不對,為什麽先帝活著的時候不提出,反而俯首帖耳地附和著。現在人一死就開罵,這不是犧牲先帝,來保全甚至成全自己嗎?此乃臣子所為耶?”

說完,與郭樸相對落淚道:“我等不忍也……”

沈默也陪著嘆了一陣子氣,心中卻大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