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七章 暴起(上)(第2/3頁)

“這話說的。”眾人‘呸呸’道:“真不吉利!快說點別的!”

“我沒的說了,喝酒吧!”侯掌櫃端起酒盅,敬眾人道。

“對,喝酒吧,喝醉了就不愁了。”眾人也把千愁萬緒拋諸腦後,一邊喝酒,一邊回憶萬歷初年的繁華光景。那時節,坐在家裏,銀子就滾滾流進來,身上穿的是綾羅綢緞,家裏擺的是座鐘大鏡,想吃香的吃香的,想喝辣的喝辣的,每日裏走馬觀花,優哉遊哉,好日子就像美夢一樣。

誰能想到,這場美夢能醒得這麽快,轉眼就變成噩夢呢?

※※※

那一日,眾人都喝得爛醉如泥,誰也沒去幹活,相互攙扶著在上海城閑逛了半天。下午時分,各自回家睡覺。

掌燈時,在家裏鼾聲如雷的馬六爺被叫起來,渾家告訴他一個噩耗——侯掌櫃在他的店裏,上吊死了。

馬六爺一下就醒了酒,鞋都沒穿便往前街的綢莊奔。綢莊裏早就圍滿了人,仵作正在驗屍,侯掌櫃的妻女哭癱了,周老漢和陳官人也陸續到了,看到上午還一起喝酒,一起逛街的老夥計,變成了冰冷的屍體,三人都呆滯了。

接下來幾天,盡管一直渾渾噩噩,三人還是張羅著處理完了侯掌櫃的喪事,就連那口薄木棺材,都是三人湊錢買的。出殯那天,他們親看看著侯掌櫃下葬,一邊撒著紙錢,一邊淚雨滂沱道:“老侯啊,到陰間重新開始吧,等我們兄弟去的時候,你可得好吃好喝招待啊……”

回來的路上,三人像被掏空了一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道上。周老漢唉聲嘆氣,陳官人默然不語,馬六爺卻攥著拳頭,胸脯一鼓一鼓。

一進城,便有報童高喊道:“號外,號外,呂宋暴動起義,驅逐稅官太監!向朝廷提出自治八條!否則宣布獨立!”

三人擡頭望望天空,只見是黑雲壓城城欲摧,山雨欲來風滿樓……

※※※

萬歷皇帝以救市為名,派礦監稅使戕害天下,東南工商業幾乎被一掃而光,百姓生活困苦萬狀,自然引起朝野上下的一致憤慨。面對一意孤行、貪婪之極的朱翊鈞和喪心病狂、天人共憤的礦監稅使,朝野人等無不按照自己的方式和途徑,來表示心中的憤恨。

大臣中上至內閣大臣、六部九卿,下至郎中主事、地方知縣,紛紛交章疏諫,有的總論礦稅的危害,有的分論稅監的專橫,所上達數千疏。甚至集體遞交辭呈,以威脅萬歷皇帝收回成命。在一封千余官員聯名遞交的奏疏中,他們痛心疾首的對萬歷皇帝道:

‘自礦稅繁興,萬民失業,朝野囂然,莫知為計。皇上為斯民主,非但不衣之,反並其衣而奪之。征榷之使,急於星火,搜刮之令,密如牛毛。今日某礦得銀若幹,明日又加銀若幹;今日某處稅若幹,明日又加稅若幹;今日某官阻撓礦稅拿解,明日某官怠玩礦稅罷職,上下相爭,惟利是聞。萬裏山河,中使四布,加以無賴亡命,附翼虎狼,假旨詐財,動以萬數,沿途掘墳,敲盡骨髓,得財方止,聖心安乎?不安乎?且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皇上愛珠玉,人亦慕溫飽;皇上憂萬世,人亦戀妻孥,奈何皇上欲黃金高於北鬥,而不使百姓有糠秕鬥升之儲?皇上欲為子孫千萬年,而不使百姓有一朝一夕之安?試觀往籍,朝廷有如此政令,天下有如此景象,而有不亂者哉?!’

這封奏疏代表了整個社會的呼聲,晉黨中的人物,雖然態度不及東南出身的官員堅決,有的還態度曖昧,但也沒有一人敢公開站出來為礦監稅使搖旗呐喊。

然而萬歷皇帝朱翊鈞,卻有著任爾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的堅定。他認為官員對百姓苦狀的描述誇大其詞,哪能不到一年時間,人間天堂就變成人間地獄了。何況太監們解進宮來的銀兩,不過千萬兩而已,豈能傷到東南的皮毛?

所以他把大臣的極諫理解成對東南財閥的聲援,而對太監們的出格行徑,卻格外寬容處之。每有大臣和太監作對,他一定會處罰前者,保護後者,將此表明自己打擊東南豪族的決心。

當然萬歷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玩火,他也在極力為自己的安全加碼。一方面,他準許派駐各省太監的坐支一部分稅金礦銀,招兵買馬,擴充實力,以備民亂。另一方面,他將內衛擴充到萬人以上,全都裝備了最新式的火槍。

不過他也知道,真講起戰鬥力來,太監軍肯定沒法跟那些能征善戰的虎狼之師相比,所以萬歷一面加大了太監監軍的力度,不管是京營、邊軍、還是各省的衛戍部隊,都派駐了監軍太監,並賦予他們調動軍隊,對軍官生殺予奪的大權。另一方面,他強令全國二十七名總兵官,都必須將家眷送往京城居住,何時卸任,何時才能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