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斯人已逝(第3/3頁)
好一派山居幽水畔,真教人眼目凈洗,心神亦涼如水。
行至竹籬前,橋然朝著院內揖手,大聲道:“吳縣橋氏橋然,攜友拜見老先生!”
無人回應!
橋然再道:“吳縣橋氏橋然,攜友拜見老先生……”
等得半晌,仍是無人回應,四下裏唯余燕子悄鳴,竹簾打門。
祖盛指著荒雜的院中,皺著眉頭道:“玉鞠,莫非你記錯了?此地根本就無甚隱士!”
嗯?
橋然回首望向水道古柳,再細細一思,正色道:“斷然不會記錯,三年前,我曾隨阿父來此地拜見過,有水道焦柳為證!”
祖盛道:“進去瞧瞧!”說著伸手推竹籬。
“非禮勿……”
橋然心中頗覺不妥,然祖盛、劉濃已擦身而進,只得跟著邁入院中。
瓜葛已枯,矮案斷肢半截入土,竹制器物斜散四處。門前,竹簾被風挑晃牽著蛛網,一半一半的。一切皆在泛黃,時光,亦或過往。
橋然強自笑道:“或許隱士離去了,再居別地!”
劉濃問道:“隱士姓甚名何?”
橋然答道:“不知!”
不知?然也,隱士本不知而未知矣!
劉濃踏上門階,正欲挑簾。來福疾步越過,揮手揭簾,珠網纏得滿臉。而他卻渾不在意,胡亂一抹,嘿嘿一笑,將半掩的門推開。
迎目而視,滿目瘡痍!
幾片木板作床,其上落滿塵埃,葦席歪在半邊。矮案一張,竹制筆架滾倒在側。以手撫去簡上綿灰,竟是《大人先生傳》殘卷,忍不住的默念:且近者,夏喪於周,周播之劉,耿薄為廢,豐、鎬成丘……汝之茅土,誰將與久……不修為修而治,日月為正……日沒不周方,月出丹淵中;陽精蔽不見,陰光為大雄……
陽精蔽不見,陰光為大雄!!!
劉濃將簡以袖抹凈,緩緩揣於懷中,漫步至窗前,放眼院中狼藉,心中情動,久久難以平息:然也,斯斯漫也,彼人不存,其雄危矣!恰如時,北地之狼煙,華廈盡傾於舊土;鐵甲鏘鏘,何時,可至長安!
“瞻簀!”
祖盛輕聲喚道。
猶未醒!
橋然再喚:“瞻簀!!”
“嗯?!”
劉濃驀然一怔,徐徐收回目光,見祖盛與橋然皆面現凝問,遂淡然笑道:“劉濃一時失態,玉鞠、茂蔭莫怪!玉鞠你已有三年未至,想來此地隱士已然離去,我們莫若就此回返吧!”
“已然離去……”
橋然神色微愣,隨之而喃,而後點頭道:“然也,已然離去。”
“快看!”
突地,祖盛在墻角驚呼,手裏則捧著一個灰撲撲的物事,三兩下將上面的灰塵一抹,再次驚道:“夏仲禦!他竟是夏仲禦!”
夏仲禦,他怎會在此?
劉濃心驚,疾邁兩步,接過一看,果真是夏仲禦。此乃腰玉,上面銘刻著主人名謂。夏統夏仲禦,晉時大隱士,繼柳下惠後最負盛名之君子,坐群美之懷而不亂!
玉在,人杳!
三人將玉葬在院中,隨後經水道而出。劉濃回首看向水畔焦柳,早年應遭雷擊,半邊身子烏黑,而另半邊身子卻作翠青!
猛地,一眼凝住。
赫然見得,在那烏黑的枝杆上,斜斜抽出一簇新芽!
這時,聽得祖盛在船頭朗聲漫道:“嗚呼,踏遊而尋高逸,門前一水兮,竹柳三枝。杳然而去兮,縱心隨意!然,悠悠我輩,正當冠年兮,斷不可習!”
“然也!”
橋然本有些許感傷,聞言,神情驟然一怔,稍徐,撫掌而贊,轉而笑道:“茂蔭之言,慷慨而未盡,胸中定藏大志,何不讓我與瞻簀共享?”
“嗯……”
祖盛回過頭來,幽幽地看著劉濃與橋然,雙手一攤:“志存於胸,不可知矣!”
“哈哈!”
“噗嗤……”
聞者皆笑,笑聲灑落身後,隨著水紋斜作兩行。
……
吳縣,顧氏莊園。
太子舍人,顧薈薇之父顧和自後院邁出,回望一眼,滿園皆是花海,中有一束大紫,最是嬌艷,心道:蘭陵蕭氏來訪,其目的為何?阿父啊,吳郡妙音豈可嫁於北人!幸而,薈薇,薈薇……
想了想,心亂如麻,揮著大袖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