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紹(第5/13頁)

法:總統先生,換句話說,已經發生的事情是在您的預料之中的?

阮:小姐!不管是南越人還是北越人,我們都是越南人,對越南人的了解,我比美國人更透徹些。1968年,當和平會議在巴黎召開時,許多人問我:“阮文紹先生,您認為會議將在何時結束?”我回答說:“你們要知道……如果共產黨人接受談判,那就是說他們需要談判,並不是因為他們要和平。他們要的是停止轟炸,以便獲得喘息的機會,並發動一次新的攻勢。他們將利用轟炸的間歇,向我們發起另一次奠邊府戰役[4]。”這同他們在1954年日內瓦會議期間的所作所為多少是一樣的。在日內瓦,他們當時只是浪費時間,玩弄著近四年來在巴黎玩弄的同一伎倆。但是當他們在奠邊府取得勝利時,他們馬上變得幹脆利落起來,結束了會議。如果當時沒有奠邊府戰役,那麽日內瓦會議將延續到今天。

法:總統先生,請您恕我直言,我不相信您只對基辛格說了有關耐心的那番話。您還對他說了些什麽?

阮:我這樣對他說,您是位巨人,對您來說,任何事情都微不足道,因為沒有任何事情能難住您。您體重100公斤,您即使誤食了一顆藥丸,也將難以覺察,您的機體將自行抵消藥丸的作用。但我是個侏儒,也許身上還有一點毛病。我體重只有50公斤,如果吞下同樣的藥丸,我將會一命嗚呼。您是個身材魁梧的拳術家,有著寬闊的肩膀和發達的肌肉。您走在路上,如果有人對準您的胸部猛擊一拳,您甚至會難以覺察,至多輕蔑地一笑,回頭瞧他一眼。但我是個身材矮小的拳擊手,也許連拳擊手也算不上,因為我的體格不允許我從事這類體育運動。如果有人給我同樣一拳,那麽我會像個孱弱的人那樣跌倒在地。因此,您可以允許自己接受諸如此類的協議,而我不能。一個不光彩的協議對您來說算不了什麽,但對我來說,卻是個生死攸關的問題。夠了!對您來說,30萬北越人算得了什麽?一個逗點,什麽也不是。對您來說,失去南越算得了什麽?只是世界地圖上的一個小黑點。喪失南越甚至會對您有利,它有助於遏制中國,有助於您的世界戰略。但是對我來說,美國先生們,這不是在莫斯科和北京之間作選擇的問題,而是在生死之間作選擇的問題。

法:我很願意知道他回答了什麽……

阮:小姐,他的世界戰略思想是十分出眾的:一個由俄國人控制的東南亞,或一個由俄國人控制的印度支那,以遏制和制約中國。俄國人不如中國人危險,所以應該要求俄國人來遏制中國人,把印度支那作為對中國南部邊界的威脅,以此來對付中國人,等等等等。阿門。好,好極了!這就像一位注視著地圖的將軍,正用他的指示棒指著圖上的戰略點示意。但是對於一個率領著步兵涉水穿林的可憐連長來說,對於一個冒著敵人的炮火沖上山頭,在壕塹中和泥地裏露宿的可憐連長來說,這並不那麽合適。他在這個星球上沒有任何全球的利益,沒有任何東西可用來與人交換,例如,用越南同中東交換,用日本同德國交換,用中國同俄國交換。他只有個涉及1750萬居民生死存亡的問題。他面臨的風險是陷入河內,或者莫斯科和北京的武力統治之下,而不管在誰的武力統治下,對它來說都是一樣的。問題就在於此。美國先生們!你們看得很遠,看得太遠,但我們不能允許自己照此行事。你們不僅是身材魁梧的拳術家、巨人,而且還是強大無比的商人,你們能允許自己說:“我用1美元去做一筆交易,我只希望盡快成交,不在乎是否賺錢,哪怕只換回10美分的東西,而損失90美分……誰在乎這些錢?90美分算不了什麽!”但對我來說則不然。如果我付1美元買進一支雪茄,再把它售出時,我必須得到1美元10美分才行。我需要那10美分來糊口度日。我親愛的美國朋友們,我們是個小國。我沒有你們那樣的全球利益,我唯一的利益是求得生存。啊,這些瓜分著世界的強國,它們到處都有自由市場。如果在某個市場成交一筆生意需要它們以一個小國人民的生命為代價,對它們來說有什麽關系呢?

法:總統先生,換句話說,您認為基辛格正在以世界戰略的名義出賣南越。

阮:那麽……我不知道這是否正是他們的打算,也可能他真誠地相信這是一個好協議。但不管怎樣,我已經對他說過:“博士……是死是活,這是我們的問題!”

法:您通過講這番話而取得了勝利,至少目前是如此。您的“不”阻止了協議的簽訂,至少目前是如此。但是一直要阻止到什麽時候呢?總統先生,如果美國人在沒有您參加的情況下簽字,您將怎麽辦?基辛格在他最近舉行的一次記者招待會上已明確地談到:“我們尊重西貢。如果我們能夠達成總統認為公正的協議,那麽我們將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