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 濟(第2/15頁)

最初的幾艘帆船給舊世界帶來的只有一些有趣的動物、幾只小猴子和五顏六色的鸚鵡。歐洲的貴婦將它們關在籠子裏,當作奢侈的寵物,所以這塊新土地也被稱作“鸚鵡之國”。直到第二次航行,航海者們才發現了一種值得進行遠途貿易的產品,那就是“巴西木”(2)。將這種木材命名為巴西木,是因為在它的切面處會呈現一種紅色,看上去就像燒紅的木炭,可以用來制作顏料。由於當時還沒有其他紅色顏料問世,市場上對這種異域產品的需求量非常大。

但葡萄牙政府卻過於忙碌,沒有時間管理巴西木的出口活動。為了撬開印度親王的寶庫,葡萄牙政府集中起了一切軍事力量。而巴西木的壟斷經營權不僅微不足道,還要耗費更大的精力。可是這項貿易畢竟有利可圖。即便算上所有的開銷與風險,裏斯本的一擔木材也只值半個杜卡多(3);而到了法國或者荷蘭的市場裏,一擔木材便要兩個半到三個杜卡多。然而對於葡萄牙宮廷而言,為了實現自己偉大的事業,所有利潤必須迅速兌現。因此,它將巴西木的壟斷權租給了費爾南·德·諾隆亞,以此換得了一筆現金。在新入教的基督徒中,諾隆亞最為富有。他同其他剛剛入教的兄弟一起到巴西避難,在伯南布哥從事巴西木貿易。可是在他的領導之下,這項貿易的規模依然不大,根本不能吸引外國的大代理商入駐,也無法全面推動殖民地的建設進程。單單一種顏料還不足以帶動這塊遙遠的土地。如果巴西想在全球市場占有一席之地,就必須找到利潤更高的產品,以更加迅速、廣泛的生產替換掉這屬於巴西木的時代。

可是巴西——更確切地說,是當時已經得到開發的沿海地區——並沒有這種產品。這塊土地若想為歐洲經濟做出貢獻,就必須先接受歐洲的貢獻。所有的作物若想繁榮生長,也必須先引進過來。除此之外,還有一樣必不可少的肥料,那就是人。從巴西生活的最初一刻開始,殖民者便扮演了最富活力的角色,成為了必需品種的必需品。他們引進什麽,巴西便生產什麽。然而無論是作物還是人力,歐洲向新大陸投入的一切,都收到了千百倍的回報。東方有無盡的財富可以掠取,巴西卻給葡萄牙帶來了難題——要想在毫無組織的新大陸上殖民,首先要有足夠的投資。

葡萄牙人嘗試移栽的第一批作物是從佛得角帶來的甘蔗。這次嘗試立即取得了巨大成功,因為巴西的自然環境為甘蔗生長提供了一切條件。對於一個沒有組織的國家來說,甘蔗簡直是最理想的作物,因為它的生長豐收幾乎不需要人工幹預,對經驗技術的要求也少之又少。只要將它栽在地上,它便在那裏生長;不需要任何照料,它的直徑就能達到兩英寸。待到成熟之後,只需用最簡單的方式就能榨出珍貴的汁液。將兩根圓木並排放置,並在上面安裝一根橫杆。將甘蔗放在兩根圓木之間,再找兩個奴隸——因為一頭牛要花很多錢——推著橫杆不停地走,帶動圓木不斷轉動,直到將最後一滴甘蔗汁榨盡。將這種混濁的黏性汁液慢慢加熱沸騰,使其中水氣蒸騰出來,就會成為糖塊。蔗糖渣也能物盡其用,將它同葉子一起焚燒,作為滋養土壤的肥料。這種原始的榨汁方式經過多次改進,很快便有人將蔗糖作坊建在水邊,以便用水流代替人力。但是無論采用什麽方式,蔗糖生產的過程之簡單、利潤之豐厚都超過了人們的想象。奴隸們榨出的蔗糖很快就變成了金子。從十字軍東征開始,歐洲第一次接觸到東方的高雅與文明。他們之所以對東方如此向往,一方面是為了令人振奮的香料,一方面是因為那裏的珍饈。隨著商業的繁榮發展,斯巴達人樸素單調的飲食已經不能滿足歐洲人的胃口,他們開始尋求更豐富的口感與更精致的享受。在那之前,只有蜂蜜才能提供些許甜味,如今已經不能使人滿足。自從品嘗過蔗糖之後,人們都變成了被寵壞的孩子,對這種美食的需求越來越高。由於直到三百年後的大陸封鎖時期才開始從甜菜中提取糖分,此時的歐洲人只有到遙遠的大陸尋求這種奢侈的產品。商人們面對不斷增長的顧客群體,願意以任何價格收購。巴西就這樣一下子成為了全球市場上的重要角色。這種原始的蔗糖生產成本幾乎為零,因為土地資源完全免費,種植也絲毫不費力氣,作坊裏的奴隸又是最廉價的動物。蔗糖生產的利潤飛速增長,為巴西——更確切地說,是為葡萄牙——創造了大量財富。蔗糖的產量每天都在增加;在這三個世紀裏,巴西的壟斷地位從未動搖。要想知道巴西的出口量究竟有多大,我們可以看一個例子——在某幾年裏,巴西一共出口了價值三百萬英鎊的蔗糖,比英國在同一時期的出口總值還多。直到十八世紀末,蔗糖的利潤才慢慢降下來。因為巴西的產量過高,才最終將“白色黃金”的定價權讓給了買方。這是所有殖民地商品的共同命運。無論辣椒還是茶葉,開始的時候都“物以稀為貴”,最終也都因為生產過剩變成了家常便飯。從甜菜中提取糖分的方法給了蔗糖產業最後一擊,不過那時它已經出色地完成了在巴西經濟史上的任務。最主要的產品衰落了,巴西經濟卻並未因此停滯不前,因為這裏已經發展起了其他產業。從舊世界帶來的甘蔗用它們纖細的腰杆支撐著巴西,在三百年的時光裏,巴西不斷發展壯大,已經能夠脫離這一產品的支撐,獨自沿著自己的道路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