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 濟(第3/15頁)

蔗糖生產開始之後,很快便有了第二種出口產品——煙草。從某種意義上講,它同第一種產品非常相似,同樣用於滿足歐洲人的惡習。早在哥倫布到達美洲時就看到過土著人吸煙,後來的航海者則將這個習慣帶回了祖國。歐洲人最初覺得咀嚼煙草、抽食煙葉或者吸食煙粉都是野蠻人的習慣;水手們嘲笑那些嚼食煙草的人,對他們吐出的肮臟汁水嗤之以鼻。少數吸煙者用煙鬥來營造煙霧氛圍,也會引來瘋子般的嘲笑;而在上層社會,尤其在宮廷中,吸煙更是絕對禁止。歐洲人迷上煙草並非出於享受或者模仿,而是因為恐懼。在那些最可怕的日子裏,瘟疫席卷了歐洲各個城市。那時的人們不會想到細菌感染,但卻相信“以毒攻毒”,相信不斷地吸煙才是抗擊感染的最佳方式。盡管瘟疫結束之後,恐懼也隨之消失,可煙草卻像白蘭地一樣,由藥品變成了習慣,令人欲罷不能。歐洲對煙草的需求量逐年上升,巴西也成為最大的原產地。這裏的煙草如野草般生長,卻有著最上乘的質量。煙草同它的兄弟蔗糖一樣,一點關心都不需要。只要將煙葉從上面拽下來,晾幹卷起之後送到船上,這種一文不值的東西便搖身成為價值連城的商品。

蔗糖、煙草以及同樣為了滿足歐洲口味但規模稍小一些的可可,是十八世紀之前巴西經濟的三大支柱。在歐洲人學會棉紡織技術之後,便又增加了第四大支柱。棉花是巴西的土著作物,生產在亞馬遜叢林及其他區域。但是巴西的土著人不像阿茲特克或秘魯人那樣擁有文明,也不懂得任何紡織技術;僅僅在戰爭時期,他們會將棉花放在箭上,用來點燃敵人的住所,而在馬蘭尼昂地區,棉花則是一種特殊的貨幣。開始的時候連歐洲人也不了解棉花的作用;盡管哥倫布曾向西班牙帶回過幾朵棉花,卻沒人知道它作為紡織材料的重要性。而巴西的耶穌會士卻早在1549年就已經知道棉花的用途,並且開始教授土著村莊紡織技術,這一定是得益於墨西哥的消息。但是直到紡織機器發明以後(1770—1773),隨著工業革命的開始,棉花的商業價值才真正凸顯出來。

從十八世紀末期開始,棉花的需求量越來越大,出售的價格也越來越高。其中最大的買家就是英國,那裏有一百萬人從事紡織工業。曾經在亞馬遜叢林裏自由生長的棉花也被系統化地移植到農田裏,十九世紀時的出口量已經達到了巴西出口總額的一半。在這個巴西經濟快速變革的時期,是它維持了巴西貿易的平衡,彌補了蔗糖價格下滑所造成的影響。

蔗糖、煙草、可可、棉花,所有這些產品都作為原材料銷往國外;若想建立起自由完善的工業結構,巴西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巴西的一切經濟活動僅限於種植、收獲,僅限於裝載所謂的“殖民地產品”,僅限於單純依靠勞動力的初級產業。在這片土地上,人類成為最不可或缺的資源,比所有的自然物質都要寶貴。因此有越來越多的人進口到巴西。這也許是巴西經濟史上最重要的特點,因為無論在哪一個歷史階段,經濟發展的動力資源都不得不依賴進口——最初的幾個世紀是人力,十九世紀時變成了煤炭,現在則是石油。在歷史初期,人們自然傾向於尋求最廉價的能源。殖民者們先是希望將土著人變為奴隸。然而由於他們纖弱的身體構造,根本無法承受繁重的勞動,耶穌會士又不斷向宮廷呼籲,請求對土著人口進行保護。因此從1549年開始,非洲的“黑色象牙”便不斷運往巴西。那些恐怖的貨船被稱為“靈柩”,因為船上的黑人們手腳被縛,有一半人都會在途中喪生。每一個月甚至每一個星期,都會有一批黑人被運往巴西,他們是活著的原材料。通過這種血腥的運輸方式,三個世紀裏巴西至少進口了三百萬黑人,占到了新大陸進口總數的十分之三。確切的數字我們無法知曉(也有人說一共進口了四百多萬黑奴),因為在1890年,魯伊·巴爾博薩(4)為了廢除這一惡行,下令燒毀了所有與奴隸制相關的档案。

很長一段時間內,奴隸貿易在巴西盡管並不榮耀,但卻十分有利可圖。由倫敦與裏斯本出資,船主與商人的收入都能得到保障,因為對奴隸的需求在不斷增長。在巴伊亞的集市上,一個黑人奴隸最早的價格在五十到三百米雷斯之間,而一個土著奴隸的價格則從四米雷斯到七十米雷斯不等。盡管黑奴的價格相對較高,裏面卻包含了運輸費用、奴隸中途死亡的損失、獵奴者、中間商販與船長的利潤以及葡萄牙從中抽取的稅收。在這項黑色貿易之中,每個人頭要交三到三個半米雷斯的稅,由海關直接繳給葡萄牙國王。而對於莊園主來說,黑奴就像鐮刀一樣不可或缺。一個健壯的黑人奴隸,只要時不時用鞭子抽打幾下,一天就能工作十二小時;除此之外,對黑奴的投資還有其他收益,因為即便在他們短暫休息的時候,還可以通過生兒育女來增加主人的財產。購買於十六世紀的一對黑奴夫婦,可以在這兩三個世紀中為主人的家族生養一大批奴隸。這些黑奴代表著巴西發展的動力。由於巴西地域廣袤,土地本身並沒有什麽價值,黑人的數量便成了財富的坐標。就像封建時代的俄國一樣,莊園主的財產並不取決於他擁有的土地,而在於他擁有多少“靈魂”。一直到十九世紀後期,巴西經濟都依賴於不斷增加的黑人奴隸。葡萄牙人僅僅充當了商人、家仆與監工的角色,起著指導與監視的作用,而真正支撐著殖民地生產的,卻是一個個黑色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