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納斯·吉拉斯(第2/5頁)

但是這個美妙的謊言就像磷火一樣,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維利亞斯河的黃金只是沖積砂金,五十年過去了,那些珍貴的金沙已經消失殆盡。這些黃金原本藏在巖石深處,經過千年變幻才有了細小的金沙。若要直接在巖石中開采,這些淘金者既缺少工具技能,也缺乏足夠的耐心。為了得到其中的黃金,他們原想開鑿巖石,但是努力毫無用處;過了不久,這些流浪群體便放棄了。黑人被帶回了甘蔗園;一些冒險家留在了海拔較低的肥沃山谷;一二十年之後,黃金城便廢棄了。奴隸居住的泥屋倒塌了,風雨帶走了覆蓋在外面的茅草;城中別墅也成為了廢墟,在接下來的兩個世紀中,再沒有修建新的別墅。同最初的時代一樣,前往這些遺忘的地點又變得十分困難。

米納斯·吉拉斯如今的州府建於上世紀末,得益於現代科技的發展,到達那裏並不困難。由裏約熱內盧乘坐飛機,只要一個半小時便能到達米納斯·吉拉斯高原。同樣的路程,聖保羅的開拓者需要走兩個月,而如今乘坐火車也需要十六個小時。巴西各個方面都是豐富多彩,而城市的建築也是如此。貝洛·奧利藏特並非一座自然發展的城市,它的設計與建造都基於意志、思慮與計算之上,預見了幾十年後的發展。富鎮是米納斯·吉拉斯最早的州府,如今已更名為黑金市。如果將這個傳統州府加以現代化改造,勢必會丟掉巴西獨一無二的歷史見證。因此政府決定創造一個全新的州府,並據此選擇了景色優美、地理位置與氣候條件都最為適宜的地方。起初,人們想將它命名為米納斯市,但由於它廣闊的美景,可以在那兒看到最美的巴西,因此便賦予它貝洛·奧利藏特(2)這個美麗的名字。然而,在為它命名之前,甚至在修建第一條道路之前,這座城市已經繪制在一份頗有預見性的計劃之中。無論城市格局或是發展,沒有一件事是出於偶然;每一個未來的居住區都預先設有不同的命運;每一條道路的寬度方向都已經固定;每一棟公共建築都必須宏偉華麗,又要同城市風貌相互契合。就像華盛頓一樣,貝洛·奧利藏特是城市規劃的傑出成果。它並未受到過去的羈絆,而是完全著眼於未來。城市的發展圈子不斷擴大,並由割線嚴格劃分,一切發展都經過了完美的規劃。公共建築聚集在城市中心,對稱的道路上裝飾著狹長的植物帶,一直延伸到城市外圍。每一條路都以一個州府、一座城市或一位偉人命名,因此在這裏散步就好像經歷了一場巴西歷史地理之旅。人們將貝洛·奧利藏特設計為一座模範城市,它也因出色的潔凈有序而未孚眾望。在其他城市中,我們總為不同的矛盾以及各個時代的風俗融合欣喜不已;但是在貝洛·奧利藏特,震撼我們的卻是令人愉悅的完全同一性。這是一座絕對美麗的城市,作為一個理念的產物,貝洛·奧利藏特保有簡潔的線條。經過年復一年的發展,這個理念的目標也越發明顯——成為這塊堪比歐洲王國的大州首府。貝洛·奧利藏特建立於1894年,當時它還是一片無人居住、無人知曉的地區,如今擁有超過十五萬名居民。得益於優越的氣候條件與預先的和諧計劃,這裏發展十分迅速。即便考慮到所有因素,也無法估量這座城市未來的發展。倘若這個富饒的大州能夠系統地進行冶金探索,倘若米納斯·吉拉斯能夠發展自己的工業產能,在下一代人眼中,貝洛·奧利藏特或將成為另一個裏約或聖保羅。

從新州府貝洛·奧利藏特前往舊州府黑金市,就仿佛從未來回到過去,從明日回到昨天。我們剛剛離開州府鋪設完好的柏油馬路,眼前的道路便將我們帶回到了曾經。因為炎熱會使路上的紅泥蕩起塵土,而驟雨又會將這裏變成黏性的泥潭。像從前一樣,如今的黃金國依然不易到達。從貝洛·奧利藏特的高原俯望這片區域,我原以為在連綿的山脈之後隱藏著一片廣闊的熱帶平原。但是道路上上下下、千回百轉,卻依舊在群山之中。在某些海拔一千甚至一千四百米的地方,全景才能夠展現出來;而論起這裏的宏偉壯觀,只有瑞士能比得上:接連不斷的群山構成靜止的巨大海浪,仿佛一片綠色的大洋或是無際的森林。在這些峰巒之上,強勁的空氣散發著獨特的香味,風的低語也成為寂靜中唯一的聲響。路上沒有一輛汽車;幾小時行程中只能看到一兩間茅屋;這裏沒有農田、鐘聲與鳥鳴——在這個沒有生命的荒涼世界,似乎從來沒有人類到來,有的只是創世之初的原始聲音。但是在這片美麗荒蕪、從未開化的區域,卻能夠以奇異的方式激起幻想;我能夠感到,在這裏的土地、巖石以及河流中隱藏著一個特殊的秘密。一點神奇的亮光從巖石縫隙表面掙脫出來,這是金屬或礦藏的光芒。即使我們未曾閱讀學習過這一知識,也能在這光芒裏明白,在這些山脈之下蘊藏著尚未開采的金屬資源,其數量之大不可估量。由於含有豐富的鐵礦,這些滿是塵土的道路呈深紅色;在短短一段旅程之後,汽車便像先知以利亞的馬車一樣顯示出紫色的光芒,也揭示出此地的財富。裹挾著明亮黃沙的維利亞斯河也同樣揭示出這一點;地下充滿了隱匿的珍貴礦石,要在幾十年或者幾個世紀之後,人類的貪婪才能將它開采出來。然而,並沒有鋤頭或者機器的噪聲打擾這裏孤獨的寂靜;道路或上或下不停地轉彎,我也習慣了這崇高的肅穆,只期待能在下方的峽谷見到一些人;我想,無論現在或是過去,都沒有任何人住在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