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納斯·吉拉斯(第5/5頁)

我花費了一兩個小時,仔細觀察了全部過程。開采技術如此完美,是經過無數試驗的結果。在這項巨大的工程中,我見到了數百乃至上千人,既有升降機、隧道裏或者機器旁邊的工人,也有許多搬運工、鑄煉工、工程師以及指揮員。在我耳邊依舊回響著錘頭的轟鳴聲;由於在黑暗與日光下不斷轉換,我疲勞的雙眼也仍然感到疼痛。我已經看到了一切,卻唯獨缺少純金。我急切地渴望了解這個行業中八千名工作者究竟能生產出多少黃金,這個投入了精神、人力、化學、電力能量的復雜活動每天能有多少成果。我終於看到了一天的生產總量,但卻感到萬分驚奇。我原以為會看到一座金山、一間阿茲特克國王的金庫,可眼前的金子卻只有磚塊大小。憑借復雜的工具與高效的組織,八千個人也只能從土地中得到一塊金磚。而這塊金磚卻支付了八千人的工資,支付了資本投入的利息並養活了股東。我再次了解了這黃色金屬的邪惡魔力;幾千年來,人類始終在它的掌控之下。在巴黎法國銀行地下,我第一次意識到這種依賴是多麽荒謬。在一個類似堡壘的地下室裏,我曾看到排列整齊的金條,冰冷而又死寂。這是所謂的法國財富,是成百上千萬虛擬的價值。這座巴黎的人造金礦浪費多少精神氣力,只為了將從非洲、美國、澳大利亞艱難開采的黃金重新藏在土裏。而在巴西,在世界的另一個盡頭,在這八千人的工作之中,我看到了同樣的努力、技藝與同樣的精神;他們從土地中發掘同一種金屬,而最終只是為了將它們埋回去,只是埋藏地點變成了一個銀行的地下室。我終於明白,當那些富鎮的淘金者炫耀自己奢侈的衣裝時,我不應當嘲笑他們,因為這種古老的譫妄依然存在,只是變換了形式。這種冰冷的金屬比任何一種機械或精神浪潮都更能煽動人類,並對世界的各項事件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就在我看到這粗糙的金磚時,才明白了這卑鄙的金屬有多麽荒謬。

這是我在黃金谷中的特別經歷。我原打算來到黃金發源地,直面黃金的真實模樣,進一步了解它的力量與影響。但當我毫無敬畏地觸摸這塊金磚,觸摸這幾千雙手的工作成果時,才深深理解了其中的荒謬。它僅僅是一塊冰冷堅硬的金屬,無法使我的雙手感覺到任何熱量與振動,既無法使我興奮也不能令我尊敬。我真的無法理解,人性既能成為這種譫妄的犧牲品,又如何能夠創造出光芒四射的教堂,並將永恒不朽的遺產——藝術以及信仰——恭敬地保存在教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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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布雷特·哈特(1836—1902),美國作家,創作過有關加利福尼亞淘金熱的小說。

(2) 在葡萄牙語中意為“美麗地平線”。

(3) 安東尼奧·弗朗西斯科·裏斯本(1730—1814),巴西建築師、雕刻家。

(4) 多納泰羅(1386—1466),意大利早期文藝復興時期第一代美術家。

(5) 摩根勒菲:亞瑟王傳奇中的邪惡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