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方舟(第5/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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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爾巴喬夫顯然認為他可以應對這個突然的轉變,因為就像切爾尼亞耶夫所描述的:俄羅斯總統和共和國領導人都需要他。這些共和國對葉利欽的霸權行為感到不安,希望蘇聯中央能約束俄羅斯日益膨脹的野心。葉利欽則相反,需要借助中央政府這個媒介來對共和國施加影響。感受到政治形勢的轉變,戈爾巴喬夫再次使用曾經對於黨內幹部屢試不爽的伎倆——威脅辭職。“我不會參加蘇聯的葬禮。”在俄羅斯總統葉利欽動身去索契的前幾天,戈爾巴喬夫告訴他。但這個把戲不但沒有奏效,反而造成了事與願違的結果。1991年10月1日召開的經濟論壇的主持人納紮爾巴耶夫拒絕了戈爾巴喬夫把經濟條約和政治條約捆綁在一起的建議,他堅持經濟條約才是共和國首先需要考慮的內容。戈爾巴喬夫實際上被擋在了此次會議之外,可是會議卻取得巨大成功:包括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在內的8位共和國總理,簽訂了一項旨在恢復共和國之間商業和經濟紐帶的條約。[17]

戈爾巴喬夫像以往那樣拒絕放棄這個想法。他堅持在10月11日召開的國務院會議議程上增加政治條約的內容,屆時各個共和國的領導人將齊聚一堂,共同討論經濟合作的議題。他也讓其顧問向共和國提交一份新的聯盟協議草案。這份協議是由代表葉利欽的沙赫納紮羅夫和沙赫賴共同起草完成的,草案反映了邦聯制的政治構想。但是在草案提交給共和國領導人之前,戈爾巴喬夫還要進一步改動它的內容。他希望用“聯盟國家”代替“國家的聯盟”,增加了聯盟憲法的條款,並且提出應該通過民眾投票選出聯盟總統,而不是由議會選舉產生。沙赫納紮羅夫反對改動草案,並提醒戈爾巴喬夫他之前已經同意建立邦聯國家,也就是一種“國家的聯盟”,而不是“聯盟國家”。戈爾巴喬夫很是不悅,反駁道:“你在教訓我嗎?我不需要你告訴我這些,我在大學裏學過。關鍵不在於措辭,而是問題的本質。最好寫成‘聯盟國家’,我不希望聽到任何人反對。”經過戈爾巴喬夫改動的提案提交給了各個共和國。[18]

令戈爾巴喬夫大失所望的是,討論政治條約的議程已經從10月11日的國務院會議日程中刪除了。烏克蘭的領導人克拉夫丘克告訴戈爾巴喬夫,直到12月1日烏克蘭就獨立問題進行公投之前,烏克蘭議會已經投票通過,將暫不參加新聯盟條約的談判。戈爾巴喬夫很明顯對烏克蘭立場的重大改變感到不安。因為克拉夫丘克先前是參加談判的,前提是如果烏克蘭公投沒有通過議會投票宣布烏克蘭獨立的結果,那麽烏克蘭將加入聯盟,也就是克拉夫丘克認可的邦聯制國家。現在烏克蘭完全退出了談判。戈爾巴喬夫提議國務院呼籲烏克蘭議會終止自己的決定——暫不參加條約的前期談判。

克拉夫丘克說:“烏克蘭議會堅持自己的決定。”

“上帝與你同在,我們都該捫心自問。”這是戈爾巴喬夫的回答。[19]

對政治聯盟的討論已經撤出了日程表,所以經濟協議在10月11日召開的國務院會議上變成了中心議題。戈爾巴喬夫的首席經濟顧問亞夫林斯基闡述了協議的內容。這是亞夫林斯基第三次試圖說服施政者接受其經濟轉型方案。第一次是在1990年,他提出實現蘇聯市場經濟轉型的500天計劃。該計劃實施不久,就被戈爾巴喬夫在當年秋天終止了。1991年7月,亞夫林斯基與哈佛大學的傑佛瑞·薩克斯一起準備了另一套經濟改革的方案,並且在倫敦召開的“七國峰會”上陳述了自己的方案。第一世界的領導人認為這套方案論證得不充分而棄之不理。現在亞夫林斯基提出了一個改良版的計劃,以適應岌岌可危的蘇聯新形勢。

切爾尼亞耶夫參加了這次會議,他認為亞夫林斯基向國務院提交的協議草案非常好。他認為亞夫林斯基的陳述“對於無知的共和國領導人來說是一次學識的灌輸和文化的啟蒙”。切爾尼亞耶夫認識到共和國領導人沒有能力掌握市場經濟的基本原則,對此他驚訝不已。戈爾巴喬夫的助手在日記中寫道:“尚古主義很引人注目。”切爾尼亞耶夫很清楚地認識到,那些在蘇聯計劃經濟時代成長、逐級被提拔起來的共和國領導人中,很少有人能對市場經濟的原則了如指掌。盡管亞夫林斯基一直努力勸阻他們,但是他們仍然堅持共同管控中央銀行,因為他們很清楚共和國的利益以及自己作為國家領導人的利益。[20]

共和國領導人的立場不會給共同金融領域帶來什麽好結果,這也讓切爾尼亞耶夫和潘金坐立不安。潘金是蘇聯外交部長,同時也是莫斯科自由主義的擁護者。他們兩人都參加了這次會議。之後潘金在回憶錄中說,他在目睹了國務院的爭論後感到無比震驚,曾經無所不能的中央“現在被擠到一個小房間,一半的代表是獨立的共和國的領導人”。潘金恐懼地看著這些新領導人,他們決定著國家一切人事的命運。“國務院中這些陌生的新人是誰?這些來自蘇聯邊遠地區的新可汗又是誰?”他回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