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與沙(第10/14頁)

“東山那邊我去知會,我在問你個人的意願。”文醜顯得頗有耐心。徐他問道:“能讓我殺曹賊麽?”文醜笑了,他指著自己的臉道:“你別看我是個小白臉,打起仗來可從來不畏縮。做別家將軍的親隨,你也許只能在陣後看熱鬧;若跟了我,以後拼命的機會多得很,只怕你嫌命短。”

“好。”徐他答應得很幹脆,他“刷”地撕開胸襟,露出胸膛的傷疤,“只要能殺掉曹賊,這條命交給誰都無妨。”文醜哈哈大笑,吩咐左右:“好,給他牽匹馬來,再拿來一副甲胄和一柄鐵劍給他。”然後撥轉馬頭,揚長而去。徐他神色木然,也不稱謝,默默地跟上大部隊,卻與文醜保持著一定距離。

他注意到,在文醜的隊伍中心,居然還有一輛單轅輕車,四周滿布衛士,不知裏面坐的是什麽人,為何文醜出征還帶著。但徐他很快就失去興趣了,他對與曹操無關的事情,都沒什麽耐心。

經過這一個小小的插曲以後,這支步騎混雜的部隊繼續向東開去。他們的速度夠不上急行軍,但也絕對不慢。斥候不斷往來馳騁,把四周的情況匯總到文醜這裏來。一直到太陽快要落山之時,文醜終於得到他想要的消息:白馬城離開的輜重隊在前方四十裏處。

文醜在馬上攤開地圖,用指頭量了量,托住下巴陷入沉思。這個距離,絕對是對手經過精心計算的。只有半個時辰就要天黑,袁軍要是連夜追趕,只能打一場混亂不堪的夜戰,輜重隊可以輕易借助夜色遁走;要是等到明日一早再追趕,到時候輜重隊會更加接近曹軍陣營,很可能會被曹軍主力反口吃掉。這是個兩難的抉擇。

文醜又拿起一截炭筆,在地圖上勾畫了幾筆,翻出幾支算籌演算了一番,唇邊浮出微笑。

文醜出生時生得粉堆玉砌,一度讓穩婆以為是個女孩子。他的父親認為男子太過柔媚,不是好事,便特意給他起了個反意的名字,叫做醜。門第不高的他入仕河北以來,這張臉惹來無數訕謗,很多人把文醜的赫赫戰功歸結為袁紹對這個俊俏武將的偏袒,卻有意無意地忽略一個事實:文醜的勝利不是來自偏袒,而是來自於精心的算計。

“傳我的命令,全軍繼續前進,比正常行軍慢三成。”文醜發出了指示。他的副將提出疑問:“這麽行軍的話,接近輜重隊時差不多是醜寅之交,那時天色太黑,不適宜圍殲。”

文醜手中的炭筆一揮,說了一句令人費解的話:“放心好了,我們不會接觸到輜重隊。”隨即他揮筆如飛,又寫了幾道命令,數名信使飛一般地離開了隊伍,朝著不同方向奔去。

文醜做完這一切,把徐他叫了過來。徐他不是很擅長騎馬,整個人歪歪斜斜,雙手拼命抓住馬鬃防止掉下去。文醜道:“你不是殺曹賊麽?我現在就給你一個機會。”徐他聽完指示,只說了一個字:“好。”

繼續前進的命令傳達到了每一個士兵,隊伍中響起一陣抱怨的聲音。文醜這次帶來的部隊,自己的部曲並不算多,七成都是從淳於瓊那邊調來的大族私兵,紀律性相對較差。許多人都疲憊不堪,一聽說還要夜行軍,無不牢騷滿腹。只有文醜的直屬部隊悄無聲息,仿佛早就習慣了主帥的這種風格。好在這次行軍不是急行,士兵們整理一下隊形,邁著步子向前移動。

當時間進入午夜時,斥候向文醜匯報,輜重隊就在前方十裏處的一個山坳裏紮營。文醜立刻下令全軍弓上弦、矛摘鉤、盾從背上卸下來,舉在手裏,轉入臨戰狀態,同時馬銜枚,人禁聲,悄悄地逼近宿營地。

可是,首先遭遇襲擊的不是白馬城的輜重隊,反倒是文醜的後隊。在黑暗之中,高度緊張的士兵集中精神跟隨前隊避免走散,卻忽略了身後的動靜。大批騎兵突然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一下子就沖進了文醜的後隊陣列,黑暗中許多人不能視物,不知敵人有多少,霎時混亂不堪。

文醜顯然是中了曹軍的圈套。白馬城的輜重隊與追擊者保持著適度的距離,讓他產生了可以漏夜追擊的僥幸心理。而大批精騎則一直保持著距離,入夜後才在黑暗的掩護下運動到附近。當追擊者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輜重營地時,真正的殺招便悄無聲息地從背後砍來。

這些騎兵的突擊是典型西涼式的。西涼式和烏丸式騎戰法最大的不同是,前者並不完全依靠馬匹的沖擊力,而是強調在高速運動時的多點進攻。每一個騎兵都手持長矛,接戰後先俯身去刺捅,一擊松手,再拿出馬戰專用的長刀向下揮劈,同時馬匹還前蹄拼命踢踏。在這迅猛的進攻之下,袁軍束手無策,無法結成陣勢與之對抗,只能拼命揮舞手裏的武器進行一對一的對抗。一時間許多人被長矛刺穿或被長刀劈中,金屬刺入血肉的鈍聲與慘呼聲此起彼伏。即使舉盾也沒用,沒了戰友的掩護,他們往往會被駿馬一蹄踏裂,整個人都震落在地,被隨後而至的亂軍踐踏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