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條暗流波浪寬(第4/14頁)

一名校尉模樣的人走進圈子,略掃了一眼現場,陰沉著臉比了個手勢。立刻就有十幾名士兵出列,把那幾個潑皮以及曹丕從地上拽起來,牢牢架住。曹丕吃痛,不由得“哎呀”叫了一聲。衛士長手指輕晃,示意把他們都帶走。這時少女忽然站出來,對校尉大聲道:“這人跟他們不是一路,剛才還舍身救我,不是壞人。”

校尉眉頭一皺,對這位弱不禁風的少女很是無奈。少女昂起下巴,顯得很堅決,他只得低聲吩咐了一句,架著曹丕兩只胳膊的士兵稍微松了松手,讓他感覺好受些,但還是被緊押著不放。

這時候街上已陸續有了些行人,看到這一番景象,都遠遠看著,指指點點。不一會兒工夫,一輛新的馬車從街道一頭開過來,停在眾人身前。校尉比了個手勢,請少女登車。讓曹丕驚訝的是,那個車夫居然也堂而皇之地登上去了。

少女進到車廂以後,臉在小格窗欞裏一閃而過,似乎想多看一眼曹丕。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的氣質和伏壽愈加相似,眼中多了幾絲憂郁。曹丕望著她在窗口消失的身影,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馬車很快離開,可是校尉看起來並不打算放過這些人。他慢慢踱步到曹丕跟前:“到底是怎麽回事?”曹丕沒什麽好隱瞞的,就把那些潑皮試圖“逋遺”的事情和盤托出。校尉點點頭,看來對這種陋習也早心知肚明。

“那我能走了麽?”曹丕問。現在事情很明顯了,他跟那輛馬車上的人一點關系也沒有。校尉卻伸手攔住了他,搖搖頭,眼神射出兩道既諷刺又同情的目光。曹丕臉色“刷”地變白了,他早該想到,能夠驚動這種級別的衛隊,那女人想必是鄴城哪個大族的親眷。她鬧出這種淫奔的醜聞,家族肯定會設法掩蓋,目擊者肯定會被滅口。

曹丕手腳冰涼,周圍都是精銳甲士,想逃也逃不掉了。接下來,他大概就會被帶去某一個不知名的地方,被秘密處死,屍體扔到什麽溝渠裏慢慢腐爛。一想到這種可怖的場景,噩夢便重新復蘇,占據了他的整個身心,讓他汗如雨下,幾乎站立不住。

校尉注意到了這孩子的異狀,但沒什麽表示。他接下來的工作,是把傾覆的馬車推開,所有的目擊者都帶走殺掉,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至於這些人是不是無辜,有沒有免死的理由,他不知道,也沒興趣了解。只要這件事不被泄露出去,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

可他沒想到的是,意外發生了。

曹丕突然向前撲倒,整個人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在他的身後,一個身穿青袍的儒生輕輕把左腳放下,一臉厭惡。曹丕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屁股上印著一個大大的鞋印。他強忍著臀部的劇痛,茫然地望著那個陌生的儒生——這人他從來沒見過。那儒生伸出手來,“啪”地給了他一耳光,狠狠罵道:“狗奴才,你還敢出現!”曹丕被這一巴掌打出火氣來了,大叫一聲,雙手抱住儒生的腰,兩個人糾纏成了一團。

這突如其來的混亂,讓校尉以及他的衛兵有些不知所措。儒生似乎只打算痛打這孩子一頓,這樣的行為,需不需要阻止?誰也不知道。

兩人正扭打得熱鬧,儒生借著纏鬥的姿態,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二公子,繼續打,而且要哭,越大聲越好。”曹丕愣怔了一瞬間,可他畢竟聰明,立馬反應過來,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放聲大哭。他哭得醜態百出,鼻涕眼淚滾滾而落,儼然一個被小夥伴欺負的頑童。

校尉啼笑皆非,覺得這有點不像話了,吩咐人上去把儒生拉開。不料儒生更來勁了,一邊狠狠踢打曹丕,一邊痛罵,似是有深仇大恨一般。這時另外一個儒生裝扮的人從人群裏站出來,指那儒生鼻子就罵:

“好你個司馬懿,為何打我的書童?”

那叫司馬懿的儒生毫不客氣地反擊道:“主賤仆蠢;主愚仆愚。他做了什麽好事,你會不知?看來書抄得還不夠多啊。”周圍有人認出來了,知道昨天這個弘農的劉和與河內的司馬懿打了一架,結果輸了,還被罰抄了一本《莊子》。看來這兩個人結下冤家,今天又在街頭鬥了起來。

劉平瞪大眼睛,把曹丕扶起來,厲聲喝道:“你太跋扈了,簡直不把人放在眼裏,我去叫辛先生、審治中做主!”

“你就是把光武皇帝請來,也沒用。”司馬懿毫不客氣地反擊,又要去踹曹丕。曹丕哭聲震天,劉平一把拽過他來,躲過這一腳。三個人你來我往過了幾招,曹丕的位置已不動聲色地挪出了校尉的控制範圍。

校尉不認識劉平,但他認識司馬懿,知道這是最近鄴城風頭最勁的一個讀書人,連審配都嘖嘖稱贊。現在他們三個打得斯文掃地,半點儀態都不顧了。忽然右邊街角傳來幾聲喧嘩,柳毅、盧毓等人也紛紛從館驛趕過來,看到“劉和”跟司馬懿這一對冤家又打了起來,又驚又怒,還帶著幾分興奮,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助陣。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本來肅殺的氣氛,卻被搞得如同花朝節一般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