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分:最後的立足點(第4/11頁)

留在人們的記憶之中。

那才是他夢寐以求的目標。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何謂不公正,但是惟有扭轉不公正的現狀,才能讓人民深深地懷念他,把他視作改變人類歷史進程的人,哪怕只是稍稍改動也好,哪怕只是為一個不大的國家也好……

那件事不是事實,卡提心底承認。要想完成這項使命就意味著公然挑釁大國的權勢,挑釁美國人和歐洲人,他們把自己的偏見強加在他古老的祖國頭上,而敢在虎口捋須的人在人民的記憶中絕不可能是個小人物。假如大事得成的話,他將成為偉人中的一員活在人民的記憶裏,畢竟是時勢造英雄嘛,而英雄一定是千古留芳的人。可現在是誰留芳千古了呢?是誰戰勝了什麽——或者是誰戰勝誰了呢?

這件事絕不可能,指揮官心底暗想。然而正當他瀏覽協議上單調乏味、措辭準確的語句時,他的胃卻提醒他還有另一件事。巴勒斯坦人民,這個高尚無畏的民族,是否會被這種醜惡的行動誘入歧途呢?

卡提站起身來,回到私人浴室裏再次嘔吐起來。當他弓身面對水池嘔吐的時候,心中有一個角落告訴他,這就是答案。過了不一會兒,他直起身子,又喝了一杯水清除口腔裏的那股惡臭,然而另一股滋味卻很難輕易驅除。

岡特·博克待在對街由自己的組織經營管理的另一個密點裏,收聽著德意志浪潮廣播電台的德語版海外節目。雖然博克的政治觀念和德國政府不同,此時又漂泊海外,他也絕對不會忘記自己是個德國人,他固然是位德國社會主義革命者,但畢竟是個德國人。廣播裏報道說,他真正的家園今天又是一個和煦溫暖的日子,晴空萬裏,恰是牽著佩特拉的手在萊茵河畔徜徉的好日子,而且……

一則新聞簡報幾乎讓他的心停止跳動。“已宣判有罪的女謀殺犯佩特拉·哈絲勒博克於今天下午被發現在牢房裏上吊自殺。佩特拉·哈絲勒博克是在逃的恐怖分子岡特·博克的妻子,她在柏林被捕後,其殘殺威爾海姆·曼斯坦罪名成立,因此判處終身監禁。佩特拉·哈絲勒博克現年三十八歲。”

“德累斯頓足球俱樂部重振雄風,其驕人的成績令許多觀察家大吃一驚。在前鋒球星威利·謝爾率領下……”

博克置身於房間內的一片黑暗之中,雙眼瞪得好大。他甚至沒有力量去看閃著微光的收音機調台鈕,他的雙眼只看到了大敞四開的窗戶,直勾勾地盯著夜空裏的繁星。

佩特拉居然不在了?

他明白這消息肯定是真的,他實在太清楚這是個真相,以至於心底想說這是不可能的都做不到。事實上,可能性實在太高了……簡直是在所難免。從表面上看是自殺!當然,巴德爾美因霍夫組織的被捕成員也都是如此,從表面上看他們無一不是自殺,據報道說有個人向頭部開槍自盡……他居然打了三槍。“是槍要了他的命”這句話成了當時西德警界的一句笑談。

博克心裏明白自己的妻子一定是被那些人有預謀地殺害了。他那嬌媚的佩特拉不在了。最忠實的朋友,最真誠的同志,他情之所系的愛人離去了。岡特心裏明白,這個死訊原本不至於讓他受這麽大的打擊。在他意料之中還有其他命運可以選擇嗎?那些人當然必須殺掉她。因為她是連接著歷史的關鍵人物,同時也是一個連接著德國社會主義未來命運的危險的關鍵人物。殺了她之後,他們才能確保新德國的政治穩定性,興建他們的德意志第四帝國。

“佩特拉!”他低聲地自言自語。她何止是政治人物,何止是革命分子。她面容的每一處輪廓、她那青春軀體的每一道曲線都鐫刻在他的心中。還記得等候一雙女兒出生時的情景,還記得她剛剛生出艾瑞卡和烏舒爾之後,映入他眼簾的微笑。這一切都已一去不復返了,就好像她們全都離開了,全都從他身邊被搶走了。

這時候可不能獨自一個人待著,博克穿上衣服走到對街。他很高興地發現卡提還沒睡,只是面無人色。

“出了什麽事,我的朋友?”這位頭領問。

“佩特拉死了。”

卡提的表情中露出傷心入骨的神色。“出了什麽事?”

“報道說,佩特拉被人發現死在自己的牢房裏——是上吊。” 他的佩特拉那優美的脖頸上緊緊地勒著一道絞索,博克的心中這才產生出遲來的震撼。這幅圖景實在太痛苦了,令他不敢去想象。他目睹過被繩索勒死的情形。佩特拉和他曾經用絞索處死過一名階級敵人,他們倆專注地觀察著敵人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而後變得一片死灰,然後……這幅圖景讓人情何以堪。他怎麽能容許自己看到佩特拉落到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