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8/8頁)

豪奪不如巧取,這得需要一個經心設計的過程。

新商會延用舊商會的人和模式,有的商號掌櫃,討厭日本人,找借口退出了,酒井見狀,知道這些人效仿馬萬川,為此,他明令,新商會不能缺少馬萬川,商會會長或副會長,馬萬川必須任選其一。商會人說,馬萬川過去就不摻和商會的事兒,酒井說,他知道馬萬川沒在舊商會任職,可是商會每逢大事,都征求馬萬川的意見,新國家,新商會,要是把馬萬川請出來,才能顯示新的活力。商會人不敢違命,數次來到馬家大院,幾個自覺有面子的人,結夥來見馬萬川,請求、拜求,好話說盡。馬萬川不為所動,他也不找過多的理由,只是說過去對商會不感興趣,現在依然如此。至於納稅繳費,“隆”字號多年來就是照章辦事,從不抗拒國家的法度。這話,商會如實回稟,酒井聽了,怎麽也不挑不出毛病的,再往下,商會人也沒辦法,總不能用繩子把馬萬川綁出來吧!

酒井又來找鄭廷貴,不是讓鄭廷貴勸說馬萬川出山,而是讓鄭廷貴轉告馬萬川,不要不識時務,還說關東軍已把其兒子馬明金列為反滿抗日分子。鄭廷貴知道這是滿洲國成立後,新發明的,也是最大的罪名,是死罪。不過,這話由酒井嘴裏說出,他聽著不大順耳,他始終認為,與酒井是世交,是老朋友,即為朋友,酒井說出這種威脅馬家的話,他當然不能接受。酒井說他就是顧及鄭廷貴朋友的面子,才沒有直接去找馬萬川,也沒有難為馬萬川,他讓鄭廷貴勸說馬萬川,是想有個緩沖,酒井邊說邊笑著拱手,拜托鄭廷貴幫忙。

鄭廷貴覺得酒井的話有幾分道理,也有一定誠意,他認為有必要勸勸馬萬川,雖說他知道未必勸得動馬萬川,可他還是吞吞吐吐把話說出來。馬萬川聽了,仿佛沒聽見,鄭廷貴發覺馬萬川自日本人占領吉林後,整個人都變了,很少出門不說,也很少與老朋友相見。以前,見到他,常開個玩笑,現在別說玩笑,話都懶得說。

“老哥哥啊,我知道你不大得意滿洲國,可是眼下畢竟是日本人當令,你這麽硬頂著,容易吃虧呀。我不怕你見笑,說我吹牛,你現在不如我,我是旗人,雖這滿洲國有點四不像,可滿族吃香了,還有,永清是滿軍的團長,日本人都得高看一眼啊!”

馬萬川:“是啊,永清歸了滿軍,明金成了反滿抗日分子……”

鄭廷貴忙說:“老哥哥,你得把話聽明白了,我沒別的意思,我是說怕日本人用明金的事兒壓你,給你小鞋穿,要是這樣的話,我看你不如出面應付下他們,不為別的,你得為這一大家子人和‘隆’字號想想啊!老哥哥,你說我說的話在理不?”

馬萬川沒正面回答,而是喃喃自語著:“酒井說明金是反滿抗日分子,這說明明金還活著……”

鄭廷貴一怔:“是,是,酒井說關東軍掌握各地反滿抗日分子的名單……噢,你是說明金?肯定活著。”

馬萬川心裏時刻想念大兒子,也擔憂大兒子,事變後,大兒子離開家,到現在沒有一點音信,他注意到報紙上說關東軍與東北軍在黑龍江交戰,後來東北軍潰散,報紙上又說關東軍與“匪”作戰,他知道兒子可能就變成了“匪”,也就是酒井所說的反滿抗日分子。

鄭廷貴看出馬萬川想大兒子了,隨著嘮起來:“這年頭的事兒,真讓人看不明白,就說軍隊吧,這滿軍好多都是原來的東北軍,比如說明金,也是東北軍,現在成了冤家對頭,打得不可開交……”

馬萬川:“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呀!”

鄭廷貴又是一怔,他現在覺得馬萬川有點怪異,話少,還常常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讓人摸不著頭腦。人都說老了就這樣,聾三拐四,說話前言不搭後語,還愛打差,莫不是精明透頂的馬萬川真的老了?

馬萬川:“你告訴酒井,我跟他嘮嘮,省著他老找你,讓你為難。”

鄭廷貴說不知驚還是喜,說話都結巴了:“這……這就好,見面嘮開了好……”

馬萬川說三天後,在家恭候酒井,鄭廷貴說,他這就去約酒井,不過,對馬萬川說的三天後,他有些疑惑,不就是見個面,用得著拖三天?想必這三天,馬萬川還要做翻思考?是啊,細想起來,鄭廷貴也理解馬萬川,若是拒絕,馬萬川不會約酒井的。反之應允,這對從未低過頭的馬萬川來說,確是個痛苦的抉擇,想到這兒,作為與馬萬川相知相交多年的鄭廷貴,心裏即同情又酸楚,本想勸慰下這個老親家,又不知說什麽好……